晚上做辣椒酱的时候，林青禾顺手做了一小盆猪油拌饭，煮好的杂粮饭拿猪油和辣椒酱拌一拌，再撒点葱花就香的不得了了。
苦娃不能吃太多辣，林青禾就单独给他拌了点肉末。
等把碗里的饭吃完，还要拿野菜把碗底的汤汁蹭干净才舍得放下。
趁着天还没彻底黑下去，林青禾便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算账，他没有买纸和笔，只能用这种法子。
月儿凑过来，看着地上的各种符号和数字，好奇道：“哥哥，这些都是什么呀？”
林青禾：“一些算账的符号。”
月儿听的云里雾里，但她也没走，依旧蹲在哥哥边上兴致勃勃地看着。
“哥哥，”她犹豫了一会儿才问：“我可以学吗？”
“你想学？”
月儿羞涩地点头，“我想帮哥哥的忙。”
林青禾有些惊喜，其实他原本就计划着要教月儿这些，只不过月儿现在身子底子太差，所以才没提。
但如果月儿自己感兴趣，那就不一样了。
“好啊，那你一会儿和石头一起学认字吧。”
月儿高兴坏了，“好。”
天一黑，石头就带着妹妹来了，叶柳枝把留下的一碗猪油拌饭拿出来，让他们兄妹两个吃。
石头的妹妹叫三儿，家里排行第三的意思，石头说他原本还有个二妹，饿死了。
也是从石头这里，林青禾才知道他们这些佃户过得有多惨，所谓的“一还三”就是春借一斗，秋还三斗，如果这一年的收成不好，佃户还不起，那利息就会被计入明年的本金里，利滚利。
简直妥妥的高利贷。
除此之外，还有土地本身的租子，亲王家的租子是固定的，每年年初就定下了，同样的无论年景如何都要交足，如果交不足那就惨了。
去年石头家没有交足，亲王家的人说要对他们网开一面，而所谓的网开一面居然是让石头他爹把他娘送给地主老头。
石头他爹不肯，被拖过去打了个半死，石头他娘一气之下跳了亲王河。
佃户家的妻女是最不值钱的，别说报官了，连左邻右舍都只当一桩寻常事。
甚至还有人觉得石头他爹太犟，因为石头他娘死了以后，地主老头非常生气，把没交足的租钱翻了倍加到了今年来。
事情过去了几个月，地主老头好像还是没有消气，动不动就把石头和他爹叫过去免费做工，还逼着石头提前签卖身契。
三儿一见了林青禾就笑，她还记得自己身上裹的小被子是这个漂亮哥哥送的。
石头从叶柳枝手里接过碗，低声道了谢，转头就塞给了三儿。
三儿摇摇头，指了指哥哥，然后把碗捧给他。
石头又把碗给她推回去，“你先吃。”
叶柳枝见状，又拿了碗勺过来，把碗里的饭分成了两份，让兄妹两个吃。
石头吃的很快，三两口就扒光了一碗饭，然后捡起树枝给林青禾写昨日教的字。
林青禾本来没太在意，只借着月光随意瞥了一眼，这一眼就给他看傻了。
“你，你今日一直在练习吗？”
石头摇了摇头，“昨晚回去练了一会儿，白日里没空练习。”
他以为林青禾是在督促他，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林青禾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怎么练的？”
石头：“就在床板上写。”
三儿小声插了一句，“哥哥昨晚写了快一个时辰呢。”
她和哥哥睡一头，听的很清楚。
林青禾：“……”
一般人照着字练都练不到这么熟练，这孩子居然还是盲练的。
他随便找了一个生字，自己在地上写了一遍，然后擦掉让石头照着写。
石头想都不想，拎起树枝就写。
虽然写的歪歪扭扭，但比划顺序和林青禾刚才一模一样，这下不只林青禾了，连旁边三儿和苦娃两个小不点都发出惊叹的声音。
林青禾又试了几次，简单的字石头想都不用想，难的思索片刻也能写个八九不离十。
捡到宝了。
林青禾咳了一声，“今日我先教你一句话。”
石头立刻问：“什么话？”
林青禾一本正经，“名师出高徒，就是厉害的老师教出厉害的学生，以后人家问你就这么答，记住了吗？”
石头虽然不明所以，但也乖巧地点了点头。
林青禾拍拍手，“那我们开始教今日的新字。”
虽然石头是个宝，但他也没打算一下子教太多，依旧按照计划慢慢地来，毕竟把底子打好了以后学东西才会事半功倍。
全部教完才花了半个时辰。
叶柳枝等他们结束了才过来，“阿禾，你文阿婆说，她女婿村里有个木匠，明日我去替你问问。”
林青禾刚要开口，石头就问：“你要做什么？”
“做个小推车。”
石头眼睛一亮，“我会做。”
还不等林青禾说话，他又道：“只要你帮我买到木料，我很快就能做好。”
林青禾有些担心，“你还要练字呢，哪有时间做？”
不想睡觉了吗？
石头也不反驳，只拿黑沉的眸子看着林青禾，好像在说林青禾不把这活儿给他他就不走，执拗得很。
林青禾只好答应。
乡间的月色总是很亮，石头抱着三儿离开的背影隔了老远都能看见。
送走兄妹俩，一家子洗洗也歇下了。
和林家的一片祥和截然相反，八珍楼那边正吵的不可开交呢。
早上阿土把辣椒酱买回来，厨头还没来得及骂他花了这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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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被大徒弟的惊呼声吸引了过去。
“味儿又变了。”
“什么？”
厨头狠狠皱眉，他们接触这辣椒酱三回，三回味道都有差别。
有差别是正常，就算他们这种经验老道的大厨，也不能保证一道菜每回做出来都一模一样。
可关键是林青禾一回比一回味道好，里头加的配料也不尽相同，这就没办法归因为纯粹的误差了。
大徒弟也跟着皱眉，“师父，这可咋办？”
他们本来打算把辣椒酱的配方抢过来以后就想办法把林青禾的买卖搞死，就和以前一样。
可现在……
厨头思忖片刻，“把那个伙计叫过来，让他去。”
大徒弟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厨头突然想起什么，“山子还没回来？”
大徒弟摇头。
小徒弟故意在外面晃荡到天快黑才回来，一进厨房的门就开始大呼小叫，说自己如何和那几个游商交涉，又是如何受气，说了一大箩筐最后才愤怒地说：“我把嘴皮子都磨破了，那几个傻愣子就是不松口，非说只能给和那个哥儿一样的价钱。”
厨头原本对他很不满，但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责骂什么，只道：“既然如此，那就再找找别人，商户又不是只有他们几个。”
小徒弟为难道：“但眼下卖辣椒的只有他们。”
大徒弟没好气道：“派人去青州问问就是了，我们八珍楼要的东西，还有买不到的？”
厨头点头，“是这样。”他看了眼小徒弟，不悦道：“凡事别总想着偷懒省事儿，多学学你师哥。”
小徒弟表面笑着应是，实则心里酸极，趁厨头没注意偷摸剜了大徒弟一眼。
厨头三人连带着八珍楼的东家，围坐在桌边，下面站着战战兢兢的阿土。
东家笑的很和气，“那小哥儿才多大年纪，用不着费多少心思，等拿到辣椒酱的方子我就升你当管事，哦对了，一定要拿到最佳配方，知道不？”
阿土试探着道：“东家，我看不如叫林小哥儿来八珍楼做工，咱们给他开工钱，这样不是更省事么？”
东家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徒弟先过去踹了他一脚，大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咱们八珍楼是什么档次，用得着这么捧着一个小哥儿？”
大徒弟反驳道：“我倒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那小哥儿是有些本事的，除了辣椒酱肯定还会别的，而且咱们怎么能确定他给的一定就是最佳配方呢，把他招进来，让他成为咱们八珍楼的人，他自然就会替咱们做事了。”
小徒弟眼里闪过一丝愤恨，但嘴上却配合着问道：“那要是他不乐意呢？”
东家冷笑一声，“一个没见过市面的小哥儿罢了，我们八珍楼招他都是抬举了他，轮得着他不乐意？”
说罢抬脚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