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柳飞絮，花满枝。
外头越是生机盎然，越显得屋里死沉一片。
一个满身补丁的妇人坐在床头，怀中抱着黑黑瘦瘦的幼子，幼子偶尔细声细气地哼叫两声，妇人便抬起手机械地拍上几下，整个人像是麻木了，眼珠子许久都不见动一下。
旁边还趴着一个女孩，同样的黑黑瘦瘦，同样的麻木。
两双无神的眼睛都盯着床上躺着的少年，少年肚腹处深深地凹进去，一看便知饿了许久，胸口处已没了起伏。
“娘，哥哥他……”
“你哥哥他不行了。”
女孩张了张嘴，却没哭出声音，只有成串的泪珠从眼眶里滚滚而下。
妇人眼神愈加麻木，“等你哥哥去了，娘就带着你们姐弟俩跟着一块儿去，咱们一家子齐齐整整去找你爹。”
这话刚说完，怀中的幼子突然猛地爆发出一阵啼哭，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忙抬起手去拍抚，这边孩子还没哄好，那边女儿突然又喊叫了一声——
“娘，哥哥睁眼了！”
林青禾盯着屋顶的茅草看了许久才想起来，他刚才好像在熬夜剪视频来着，剪着剪着便感觉眼前一黑，然后就没意识了。
再睁眼便是现在。
这是哪儿，他不是在工作室么，哪来的茅草？
还有——
两张惊喜的脸凑过来，嘴巴里喊着“哥哥”，“儿啊”，滚烫的泪珠砸在他脸上。
林青禾下意识想抬手，但没抬动，他此刻浑身无力。
胃里的空虚很快占据了他全部的知觉，仿佛有无数小虫在啃咬他的五脏六腑，恐慌感一并袭来。
林青禾吓得猛然坐起来，“我要吃东西。”
再不吃东西他要死了。
妇人抹了把泪，“快，月儿，把吃食取来。”
那个叫月儿的女孩赶忙起身，赤脚踩着凹凸的泥地，啪嗒啪嗒跑出去，没一会儿就端了一个木盆进来。
“哥哥，你吃。”
林青禾往里一看，虽然有点心理准备，但看到那小半盆草，他也着实愣了一下。
“没，没有馒头什么的吗？”
妇人刚刚才止住的泪又成串的涌出来，刚才林青禾坐起来，她以为是回光返照，儿子临死前想吃口馒头，她都不能满足，妇人觉得自己实在无用。
林青禾晕的坐不稳，只能歪靠在黄泥墙上，月儿抓起一把草递到他嘴边，哭道：“哥哥你快吃，吃了就好了。”
为了活下去，林青禾只能张开嘴，含了几根草进去。
作为美食博主，林青禾嘴叼得很，有时候为了研究最好的口感，各种食材的配比和产地他都能钻研上好几天，现在让他吃这种原生态的草他怎么受得了。
口腔里充斥着浓重的草腥气，还有一股难言的苦涩，林青禾差点没吐出来。
只吃了两口，他就把月儿的手推开，艰难道：“水。”
又是一阵“啪嗒啪嗒”，月儿取来一瓢水，林青禾也顾不上这是什么水了，赶紧闷头灌了几口，总算把嘴巴里的草味儿冲淡了些。
没一会儿林青禾又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半夜，睁眼半天才寻到一丝光亮，是南边的窗子里透进来的。
为了让屋子更保暖，林家的房子砌成了前后封闭的模样，这间屋子只留了这么一扇小窗，因此采光极差，差到连人脸都看不清。
但林青禾能感觉到妇人和月儿依旧守在他床边。
“月，月儿。”
他的体力恢复了些，比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声音大了些。
月儿又惊又喜，娘刚才说哥哥那是回光返照，她一点儿也不信，哥哥怎么会死呢，看，这不就又醒了。
妇人也高兴坏了，“儿啊，你感觉如何？”
林青禾动了动嘴，这声“娘”还是没喊出来。
他这回意识清醒了，自然也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穿越了，穿越到了一个叫大昭的国家，原主和他名字一样，也叫林青禾。
四年前，原主的爹在给地主家做工的时候，不慎从屋顶摔落去世，地主家只随便打发了五百文了事。
原主的小弟是遗腹子，他娘遭遇重击，胎自然就没怀好，好不容易艰难地把他生下来，身子也坏了，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原主小小年纪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平日里就靠他带着妹妹挖野菜挖草药去镇上卖，还有农忙时他娘带着他们去给人家帮帮工，勉强活下去。
眼下正值春日，外头野菜长得旺，原主想趁机多挣一些，所以每日天不亮就担着两大筐野菜去镇上，到天黑才回来。
连日的劳作下来，本就极度亏空的身子哪里受得了，就这么倒下了。
想到这里，林青禾长叹了口气，既同情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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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也感慨他眼下的处境。
正值春耕时节，可家里仅有的几亩田早就卖光了，想种也没的种，米和面一概没有，吃食只有那些草，摘来的野菜是舍不得吃的，要拿去镇上卖钱。
一个词概括，一穷二白。
但好歹是捡了一条命。
“娘，”意识到这一点，这声娘就能喊得出口了，“我记得村西边的大牛家还欠咱家二百文钱？”
妇人脸上的欣喜立刻转为无奈，“可不是？你病了以后娘去要过两回，两回都被赶出来了。”
这钱还是原主爹在世的时候借出去的，好几年了，大牛家从来不提还的事，早先还有点不好意思，原主爹去世以后就理直气壮起来，现在更是嚣张，都把债主往外赶了。
“以前可有立过字据啥的？”
叶柳枝摇摇头，“没有，咱们村里人家哪里晓得这些，只托了村长当人证。”
林青禾眼睛一亮，“那便去找村长。”
有人证那就好说了。
叶柳枝面露难色，“村长那儿娘也去过，只是……”
懂了，估摸着村长见叶柳枝一个柔弱妇人带着三个瘦不拉几的孩子，弄不出什么动静来，索性就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懒得搭理了。
林青禾想了想，“娘，家里还有野菜吗？”
“有的，月儿下午刚出去摘了一大筐呢。”
“那就都煮了吧。”
野菜没有油水，但这种时候也计较不了那么多了，能填饱肚子就行。
叶柳枝一脸惊讶，“阿禾你说啥，你要吃这些野菜？”
以前阿禾可是说什么也不舍得吃一口的。
林青禾假意叹了口气，“不吃不成了，都要没命了。”
叶柳枝认同地点点头，“你想通了便好，娘早同你说过，眼看着就要春耕了，活儿多着呢，到时候娘多帮几天工就是了。”
村里人家舍得请帮工的能有几个？往年叶柳枝都是求爷爷告奶奶才弄到一些活儿，为了不叫人家嫌弃，还得咬着牙拼命干，以至于每回帮工结束都要病上一场。
病了也不舍得瞧大夫，所以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今年的活儿还不晓得在哪儿呢。
不过林青禾没有拆穿她，只应了一声，道：“娘，咱们把野菜吃了，攒些体力，明早先把账要回来。”
“好，娘这回定要硬气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