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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作者:来包辣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铁水。


    李鸣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苏清瑶初遇时那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戒备,明白了她为何对官差衙役有着刻骨的恐惧,


    明白了孙老那“祸及全家”的警告!


    这哪里是普通的匠户?这是背负着血海深仇、时刻活在刀尖上的逃亡者!


    她怕的不是病,是怕他李鸣在兵部越陷越深,最终引来追查她身世的“鬼”!


    “那…那兵部…?”李鸣的声音艰涩。


    “兵部?”孙老冷笑一声,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六部之中,兵部最重,也最黑!多少军中器械的采买、匠籍的管理,里面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你改良弩机簧片,得了萧破虏的青眼,看似风光,可你挡了多少人的财路?


    断了多少人的晋升之阶?那个姓陈的特使,他背后是谁?胡侍郎又代表谁的利益?


    清瑶丫头怕啊!怕你在那漩涡里,一旦被人深挖,顺藤摸瓜…我们这点微末伎俩,怎么藏得住?”


    苏清瑶抬起泪眼,哀求地看着李鸣:


    “李大哥…我知道你有本事…可那地方…真的会吃人的!


    我爹…我祖父…还有那么多叔伯兄弟…就是被那看不见的网…活活绞死的!我不想…不想你也…”她说不下去了,只剩下无声的哭泣。


    李鸣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酸又胀,还带着一丝后怕的寒意。


    他一路狂奔回来,想的只是救她的命,却没想到,她装病的背后,是想救他的命,是想把他们两人从这个越来越大的漩涡里拉出来!


    他看着苏清瑶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她单薄肩膀承载的如山重负,看着孙老眼中那洞悉世情的沉重。


    一路上的愤怒、委屈、被愚弄的羞恼,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沉甸甸的怜惜和一种更深的无力感。


    他伸出手,想替她擦去眼泪,手指却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是轻轻落在她冰凉的手背上。


    “别怕…”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我回来了。”这三个字,像是承诺,也像是宣告。


    苏清瑶的手微微一颤,反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指,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就在这时,屋外远远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村民王老七变了调的呼喊:


    “孙老!孙老!不好了!村口…村口来官差了!好多人!骑着高头大马!


    说是…说是兵部的特使!点名要找…要找李鸣!”


    屋内的空气瞬间冻结!


    李鸣、苏清瑶、孙老,三人脸色同时剧变!


    孙老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不像老人,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住李鸣:“兵部特使?!这么快?!冲你来的?”


    苏清瑶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抓着李鸣的手冰冷刺骨,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他们…他们找来了…一定是…一定是玉佩…或者…”


    李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陈观!那个如同毒蛇般的兵部特使!


    他前脚刚走,后脚特使就追到了村里?这绝不是巧合!是警告?是试探?还是…他们已经查到了什么?!


    他强迫自己冷静,脑中念头飞转。


    走?来不及了!整个村子就这么大,能往哪里躲?硬抗?那是找死!


    唯一的生路,就在那个“匠器国手”的身份上!他必须把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变成另一场“展示”!


    “清瑶,别慌!玉佩藏好!孙老,您稳住外面!”李鸣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猛地抽回被苏清瑶抓住的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锋,扫过屋内简陋的陈设。


    最后落在墙角一堆他之前做木工剩下的边角料和几件简陋的自制工具上。


    “李大哥!你…”苏清瑶看着他眼中骤然升腾起的、与刚才截然不同的锐气,一时愣住。


    “他们是为‘匠器国手’来的!”李鸣飞快地低语,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狠厉。


    “想抓把柄?老子就给他们看点真东西!孙老,劳烦您出去周旋几句,就说我忧心家眷,刚刚归家,正在…正在给娘子打件趁手的小物件压惊!


    给我半柱香!不,一炷香时间!”


    孙老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担忧,有审视,最终化为一丝决然。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一点头,转身大步走向门口,那佝偻的背影在此刻竟挺直了几分,带着一股山岳般的沉稳。


    “清瑶!”李鸣转向苏清瑶,声音急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躺下!闭上眼睛!装睡!无论听到什么,都别睁眼!相信我!”


    苏清瑶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希望,用力地点点头,迅速躺下,拉过那床打着补丁的薄被盖到下巴。


    紧紧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却还在不停地颤抖。


    李鸣不再看她。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孤狼,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专注。


    他冲到墙角,在那堆木料里飞快地翻拣,目光如炬,瞬间锁定了几块纹理细密、硬度适中的枣木边角料。


    接着,他抄起那把自制的、刃口磨得寒光闪闪的钢锉,又拿起一个他自己用硬木和牛筋做的小巧弓钻,以及一把刃口薄如柳叶的刻刀。


    他几步跨到屋内唯一一张稍显平整的旧木桌前,将选好的木料“啪”地拍在桌面上。


    没有画线,没有犹豫,仿佛所有的图纸都刻在脑子里。


    他左手如铁钳般牢牢按住一块长条形的枣木块,右手执起那把钢锉,手腕稳如磐石,手臂带动锉刀,沿着木料的边缘开始推送。


    “嗤——嗤——嗤——”


    单调而稳定的锉削声瞬间充满了小小的房间。


    钢锉的利齿啃噬着坚硬的枣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木屑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落下,在他手臂周围积起一层淡黄色的粉末。


    他的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每一次推送都精准无比,力道均匀,角度恒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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