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巧妙地将功劳归于材料,也点明了矿脉的核心价值。
“好一个筋骨强健,机括灵动!”
赵元朗击掌赞叹,目光扫过那寒光闪闪的镔铁弩臂和精密复杂的龙鳞金弩机,眼中贪婪更盛,“有此神材,辅以李匠师之神技,何愁我大玄军械不强!沈掌柜!”
他猛地转向一旁脸色变幻不定、眼中同样充满震惊与算计的沈千山,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自今日起,李鸣李匠师,便是我兵部武库清吏司特聘大匠!
专司督造新式军械!所需一应矿石、物料、人手,由兵部行文,你锦绣商会务必优先、足额、及时供应!若有半分延误,军法从事!”
沈千山心中瞬间翻江倒海!
兵部这是要直接夺人、夺矿、夺技术主导权!他锦绣商会彻底沦为附庸和供应商!
然而,看着赵元朗眼中毫不掩饰的狂热和那支洞穿巨树的恐怖重弩,他知道任何迟疑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兵部的大义名分和这神弩的诱惑,足以碾碎任何商人的算计!
他脸上瞬间堆满最恭顺热切的笑容,深深一揖到底:
“赵大人英明!能为朝廷效力,为大人分忧,为李匠师这等国士提供助力,实乃我商会上下莫大荣光!
大人放心,但凡李匠师所需,商会必举全江南之力,倾囊供给,绝无二话!”
他心中却在滴血,目光扫过李鸣平静的脸,忌惮更深——此子,不动声色间,便借兵部之势,将他沈千山架在了火上!好一招驱虎吞狼!
赵元朗对沈千山的识相非常满意,目光再次热切地回到李鸣身上,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李匠师!快!与本官详细说说此弩改良之精要!这镔铁弩臂的锻打淬火之法?这龙鳞金弩机如何做到如此精密?
还有那星纹铜,在何处起‘稳’之效?矿脉深处,此等神材储量几何?”
他如同一个发现了金山的孩子,迫不及待地追问,每一个问题都直指核心技术和资源命脉。
李鸣看着眼前这位瞬间从倨傲上官变成求知学徒的兵部大员,又瞥了一眼旁边笑容满面、眼神却复杂难明的沈千山,心中一片澄澈的冰冷。
他知道,自己用这双超越时代的手和这个时代的神异金属,终于砸开了一条缝隙,将自己和苏清瑶的价值,牢牢地钉在了兵部这棵参天大树上。
但这仅仅是开始。
兵部的“大树”能遮风挡雨,其根须也能缠死猎物。赵元朗的贪婪直接而炽热,沈千山的隐忍则如同藏在暗处的毒蛇。
他需要在这短暂的“重视”期内,获得更多。
不仅仅是寻找火莲的助力,更是为未来可能的反制积蓄力量。
他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眸中闪过的精芒,声音依旧平稳朴实,如同在讲解一件农具的修理:
“大人垂询,小人不敢不尽言。
此弩臂之要,首在雪花镔铁‘千叠锻打’之法,取其刚柔并济……”
他开始用最能让赵元朗理解的方式,讲述材料处理与结构优化的关键,语速平缓。
重点却清晰落在矿脉品质和精密加工的必要性上。
阳光洒在溪边草地上,那棵被洞穿的老松伤口触目惊心。
李鸣平静的讲述声中,一场围绕着神弩、矿脉和那个命悬一线女子的更宏大、更凶险的棋局,在兵部特使狂热的注视和江南巨贾复杂的算计中,悄然铺开。
溪边死寂。
穿透老松的孔洞像一只冰冷的眼,凝视着兵部特使赵元朗。
他喉结滚动,指尖微颤,终于一步上前,几乎要贴到李鸣身前,眼中再无半分倨傲,只有灼人的贪婪:
“李匠师!这…这镔铁弩臂,千叠锻打是何秘法?
龙鳞金弩机,如何咬合得这般天衣无缝?
星纹铜又稳在何处?矿脉…矿脉深处,这等神材究竟有多少?”
他语速飞快,每一个字都烫着野心,直指核心技术与资源命脉。
沈千山也凑近,脸上堆着笑,眼底却藏着针:“是啊,李兄弟,快给大人分说分说,也让老朽开开眼界!”
李鸣垂眼,避开赵元朗炽热的目光,声音如古井无波:“大人稍待。弩器虽利,终是外物。
兵卒披坚执锐,近身搏杀,甲胄才是保命根本。
大人请看——”
他转身走向草地边缘,陈五早已候在那里,吃力地捧着一件军中常见的黑色札甲。
甲片由熟铁打造,边缘粗糙,以皮绳串联,沉重且关节处叠压僵硬。
一名亲兵上前接过,在赵元朗示意下,费力地套在自己身上,动作明显迟滞。
“此乃军中制式札甲,”李鸣指向那亲兵,“重逾四十斤,关节缠缚,转动不灵。铁片虽厚,然锻打粗糙,纹理杂乱,受力易折。”
他走上前,手指拂过甲片边缘一处细微卷曲的裂痕,“更兼甲片叠压,缝隙难合,流矢、枪矛寻隙而入,便是死地。”
赵元朗眉头紧锁,亲兵身上那套笨重甲胄的弊端,在对方冷静的剖析下显露无疑。
沈千山也收敛了笑容,凝神细看。
“小人斗胆,借大人护卫甲胄一用,略作演示。”李鸣拱手。
赵元朗毫不犹豫挥手:“快!脱下来!”
亲兵手忙脚乱卸甲。
李鸣接过那沉甸甸、带着汗味的札甲,走到空地中央。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蹲下身,从随身携带的工具囊中,取出几件令人费解的东西:
一把小巧却沉重的硬木手锤,锤头嵌着一块打磨光滑、弧度奇特的暗金龙鳞金垫块;
几块厚薄不一的雪花镔铁板坯;
一捆细如发丝、闪烁着幽蓝星芒的星纹铜丝;
还有一堆形状各异、同样由龙鳞金精磨而成的微型冲头、垫模和弧度规。
他先将那套笨重的札甲摊开在草地上,如同展开一张破旧的皮革。
接着,他拿起一块雪花镔铁板坯,厚度仅如三枚铜钱叠起。
他将其置于一块平整的青石上,左手稳稳扶住。
然后,他拿起了那把特制的硬木锤。锤头龙鳞金垫块在阳光下泛着冷冽内敛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