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门,该换了。”老村长抱怨道,陈秀才家里除了秀才的名头不破,其他全是破的。土堆的破墙长满了草,雨水冲出好几个豁口也没修。房子窗户上的纸破了,房顶上的茅草也一块一块的,下雨肯定漏。
老村长进了院子,陈秀才正抱着书往柳条框里装。柳条框是陈秀才自己编的,一个框五文钱的成本,他愣是蹲了三天学会了编。虽然编得丑了点,但耐用能装。
“陈秀才,叫你怎么不答应?”老村长背着手,弓着背问。
“刚在忙,没听到。”陈秀才看了看村长身后。
“我的门你弄坏了?”
“咳,王大妈说好几天没看见你,你干啥去了?”王家村是个穷山村,好不容易出了个秀才,可惜不姓王。陈家在王家村是独门独户,只有这一户异姓人家。老村长想想就觉得可惜,怎么就不姓王呢?老村长还是王家的族长,一心想着光宗耀祖。虽然秀才不姓王,但也是村里的人,他也得照顾一二。秀才的地里长满荒草,收的粮食勉强够喝稀饭。他还得留意着别让秀才饿死,不然他这村长也干不下去了。
“我去取抄书的钱,路上有点事耽搁了几天,刚回来。”
“哦,以后出远门告诉我一声。”村长见秀才没事,背着手准备离开。
“等等。”秀才叫住村长。
“?”村长停下脚步回头。
“我的门你给我弄坏了,得修。”秀才理所当然地说。
“我?”村长指着自己。
“你弄坏的当然得你修。”秀才说道。
“我可是村长!”你敢使唤我修门!
“我还是秀才呢。”
村长无语,他这辈子也就只能当个村长,秀才不一样,还年轻,以后的路长着呢。
村长认命地蹲下,捡了块砖,敲了敲铁钉,把木条固定好,然后把门扶起来。秀才检查了一下,点点头,才让村长离开。
他在这村里住了这么多年,就因为姓陈,显得格格不入。村里的人嘴上叫他秀才,大多是调侃,没有尊敬。父母死的时候,他才十岁,散尽家财才让他们入土为安。他可没忘当时村里人的嘴脸,欺负他人小,想吞他绝户,村长也是视而不见,任由王家人闹。他掏空了父母留给他的钱,才顺利把他们葬在山上。家里十几亩地,最后也只剩三亩。
这三亩薄田每年都在不断缩减,直到他考上秀才后情况才略有好转。
秀才背起歪歪扭扭的柳条筐,小心翼翼地合上吱呀作响的木门。
"哟,秀才,家里穷得叮当响,还怕人惦记啊?"隔壁王大妈挎着满篮野菜从山上归来,嗓门大得像破锣。
"破家值万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秀才不紧不慢地答道。
"你家有什么可偷的?"王大妈翻了个白眼,"连耗子来了都得哭着走。"
"那可说不准。"秀才掰着手指细数,"我家的斧头、锄头,还有那只下蛋的老母鸡..."
"哈哈,秀才有钱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邻居啊!"王大妈笑得满脸褶子。
"那等秋收了,您家的稻谷也分我几担?"
"我家的稻谷凭什么分给你?"王大妈顿时变了脸色。
"那我的银钱又凭什么分给您?"秀才挺直腰板,"我穷是我的事,没吃您家一粒米;我富也是我的事,不惦记您的,您也别惦记我的。"
王大妈被噎得说不出话,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有空盯着我院子,不如去田里转转。"秀才掸了掸补丁摞补丁的衣襟,"方才路过,您家地里杂草都齐膝高了。"
"呸!"王大妈气得直跺脚。这穷酸秀才,一年到头不见荤腥,倒有脸说她懒!
陈修平突然转身,笑得眉眼弯弯:"忘了说,我是秀才。免劳役、免税粮,还能领禀米。"他故意拖长声调,"您家——成吗?"
见王大妈捂着心口倒退两步,秀才又补了一句:"别装病讹我,当心我告您辱骂秀才,让您吃板子。"
"你、你..."王大妈气得浑身发抖。
"记着,我家要少了什么,我第一个报官。"撂下这话,秀才扬长而去。
待那抹青衫消失在村道尽头,王大妈才跳脚大骂:"天杀的秀才!克死全家的丧门星!怎么不饿死你!"
"娘,您又招惹那秀才了?"扛着锄头的王大牛从田里归来。
"那穷酸货说要报官!"
"要我说,早该报了。"王大牛瓮声瓮气道,"咱家斧头、锄头、老母鸡,还有那些碗..."
"那鸡啄了我菜园不得赔?农具放着也是生锈!"王大妈叉着腰理直气壮,"他一个人用得了那么多碗?"
"这不是做贼是什么?"王大牛头疼不已。
"反了你了!"王大妈一把拧住儿子耳朵,"我肠子里爬出来的肉,倒帮外人说话!"
"娘!疼疼疼!"王大牛连连告饶,心里却想:这歪理,也就娘说得出口。
冷千雪在山里转了半天,连根兔毛都没见着。布下捕野猪的陷阱后,她决定明日再来查看。
行至山脚,忽闻林中传来杀猪般的惨叫,惊起飞鸟无数。
"救命啊!野猪追人啦!"陈修平狂奔的身影越来越近,身后尘土飞扬。
冷千雪抱臂而立,看那秀才跑得衣襟翻飞,活像只受惊的白鹌鹑。野猪獠牙森森,显然不肯罢休。
"冷姑娘救命!"陈修平一个趔趄,险些扑进她怀里。
冷千雪叹了口气,菜刀寒光一闪。野猪轰然倒地时,那双猪眼还死死瞪着秀才,仿佛在说:还我夫君命来!
"你又招惹它了?"冷千雪甩去刀上的血珠。
"冤枉!"陈修平瘫坐在地,"我好好走着路,这畜生突然..."
"闭嘴。"冷千雪打断他,"天要黑了,你打算露宿荒野?"
秀才眼睛一亮:"姑娘肯收留?"
"做梦。"冷千雪踢了踢野猪,"上清观不留男客,送你去山寺。"
正欲动身,陈修平却拽住她衣袖:"我的书筐...落在后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