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亭道接驳马湖江路的茶马道原本就是进凉山、藏区的最近通道。
此前,因南广部未受朝廷羁縻,马帮转道泸州绕行。
如今悦州边市重开,马锅头们一传十、十传百,纷纷重走旧路,连带着我客栈的生意也逐渐有了起色。
这一日午后,我数着罐子里的钱,发现很快就能存够买马的银子了。
我抚掌笑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再辛苦两月,我们就能有第三匹马啦!”
槐序激动地抱住我:“干娘,再等等,多存一点。我们买一匹带崽的母马,这样的话,客栈就有四匹马了!”
封峤提议:“姑,我们去泸州军马场买吧。侄前天听过路的马锅头说,马场有淘汰的军马转民马卖,比官市上售价要低不少。”
槐序喜孜孜道:“希望这次知州大人能在我们南广呆长些,八亭道市口不再撂荒,我们客栈就能赚更多的钱!”
封峤道:“韦大人年轻,只要不出意外,应该能在南广干个三年五载。”
正笑谈着,院外传来一声乌蒙马高亢的长嘶。
我对槐序、封峤道:“是阿刀来了。”
“阿刀?”
“阿刀!”
“青姨!林叔!槐序姐姐!封峤哥哥!”阿刀冲进客栈,用生硬的汉话向我们问好。
我揉揉他的脑袋:“阿刀可真行,这才几天,都会讲汉话啦?”
“大人教的。大人还给我起了个汉名,叫时雨。青姨,你们以后就叫我时雨好了。”
封峤掰着手指头道:“三月时雨,四月槐序,六月林钟。姑,韦大人起名的风格倒是与你挺像。”
我笑着问道:“时雨,你家大人呢?没和你一齐过来吗?”
“大人在悦江边查看水情,我说我想上客栈看你们,他就让我自己过来了。”
槐序伸手去拉他:“走啊,时雨,我们上山搂兔子去!”
封峤道:“对对对,晚上烤兔肉吃。”
时近日暮,搂兔子的三个空手而归,垂头丧气地问我夕食还能吃些什么。
我指着院里的花花草草,笑答:“去搂你们林叔的蜀葵苗吧!”
三人雀跃:“是!”
“东家!”林钟瞪了我一眼,追了出去。
院中一时狼奔豕突,落叶飞花。我大笑着走向马厩,跃上一骑,催马往悦江边去。
行到鱼嘴岩附近,果然在树阴下看到韦济的马,我将两匹马拴在一处,蹑手蹑脚攀上岩顶。
顾名思义,鱼嘴岩形似鱼嘴,其间有大块岩石风化剥落形成一处石窠。
噫,人应该藏在那里。
只见知州大人躺在地上,头枕双臂,一只脚跷在弯曲的膝盖上,口里还衔着一枚草条。
我站在岩顶俯身,缓缓在他头上落下一片阴影。
下一瞬,韦济惊跳起身,抬头撞见是我,连忙抻了抻衣裳皱褶,执手道:“韦某失仪,青娘子见笑。”
我撑住岩壁,一跃而下。
“小心!”
“韦大人,怎么一个人躲到这鱼嘴岩来了?”我拍了拍掌上的灰,朝他笑道。
“韦某路过,见这座山岩形状有些奇特,便过来瞧瞧。”
“知州大人,是遇上烦心事了吧。”我盘膝坐下,“让我猜猜,可是因为八角峒和牛门峒两峒共用的过江吊桥?”
韦济惊道:“青娘子怎知?”
“这个么……说来话长。”
“愿闻其详。”韦济亦盘腿坐下了。
“这座吊桥原是前朝一位刺史为了八角、牛门两峒的山民出行所建。
“后来连年战乱,桥身遭到毁坏,两边的峒主商议重修,八角峒主的意思是修桥费用两峒均摊,可牛门峒主认为八角峒人多,应该多摊。
“两峒久谈不拢,八角峒主一气之下,就本峒出钱,把桥修了,但是不给牛门峒的人走。牛门峒气不过,又把修好的桥砸了。从此,两峒结下宿仇。
“三年前,上任知州杜大人一直致力于调停此事,可是羁縻州收不到赋税,山民又不服徭役,向戎州府请款被驳回,两峒断桥后,碍于行路难,更是穷得叮当响。”
我转过脸,看向韦济,“如今韦大人,怕是遭遇了和杜大人一样的困境?”
韦济颔首:“正是。”
我问他:“大人可知八角、牛门两峒,为何要急着找你帮他们修桥?”
韦济略一思忖,回我道:“两峒地处茶山,眼下悦州榷场重开,倘有桥通行,榷茶自当便利。”
“是啊。利之所诱,即便是宿仇,也能携手共赴。知州大人若能促成此事,岂不是积德南广?”
韦济朝我拱一拱手,神色诚恳道:“韦某不才,还请青娘子赐教。”
“赐教不敢当,民女倒是可以给大人支个招。两峒在八亭道边市榷茶,比起原来走马湖江路要节省许多开支,何不让他们立下字据,让出这份增利,凭此向戎州府拆借银两修桥。
“至于修桥的人工,可以找长宁军帮忙,长宁军副军使周弘是筠连人,大人到任前,行市场地便是他派兵卒清理的。”
韦济面色豁然开朗,再度拱手:“多谢青娘子指点。韦某初来乍到,不识地情,两次遭遇难关,幸得青娘子襄助。”
“知州大人不必与我客气,边市重开,小店受益匪浅,民女帮大人,更是帮自己。”我站起身,指着江上行船、对岸纤工与他道,“大人,你看这些推桡拉纤的百姓,看他们把船拉过一道道滩,听一听悦江号子,就会觉得这世上再没有过不去的难关啦。”
悦江水滔滔,两岸青山叠嶂。
韦济贮目良久,轻声道:“行船走马三分命。若非亲眼得见,远在庙堂之人又怎会知其辛苦。”
“大人曾是京官?”
“韦某原在工部任职。”
“那大人因何来到南广?”
“业师遭谤,韦济为其分辩无果,遂迁谪至此。”
我轻哦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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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济问道:“青娘子客栈中的封峤,可是出自以律学著称的冀州封氏?”
“嗯。”我笑道,“他是封家出的第二个天才。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读书,小小年纪,一个人离家出走,上青城山问道,结果青城山的影子还没见着,就被天师道的人骗去了泸州。”
“据韦某所知,天师道是朝廷认可的正统教派,这其中,莫非另有隐情?”
“所以我说他是个天才,等到被泸州知府收监,才发现自己入了个假教。”
“泸州知府熊图?他是位能臣,在西南镇边多年了。”
我不禁错愕:“怎么竟连你也叫他熊屠?”
韦济亦是愕然,谨慎言道:“泸州知府姓熊名图,字伯通,与我是同榜进士。虽然他官阶比我高,但我直呼其名,亦无不妥吧?”
我按了按额角:“果然人的名字会起错,但外号绝不会错。大人这位同榜能征善剿,边民惊畏,人称‘熊屠’。”
韦济面上掠过一丝尬色:“那封峤……他是如何寻到你这儿来的?”
“熊知府见封峤是真的被骗,年纪又小,于是善心大发,只责了他四十大板,还告诉他八亭道有家客栈,应该是他封家的同宗所开。”
“熊知府也来过青城客栈?”
我摆手:“他不必来。你也知道他深耕西南,手握长宁军,‘西南半壁’到处都有他的眼线。
“那天槐序上山拾柴,恰逢跟个叫花子似的封峤晕倒在路边,就把人背回来。封峤醒来后,发现我那客栈招牌是他封家族谱除名的七叔公所题,便赖上我了。
“原以为这小子吃些苦头,会回中原,没想到竟挺有毅力,赖到现在还没走。”
韦济笑道:“怕是他以后更不会走了。”
我也笑:“是啊。”
韦济又问:“你说封峤是封家出的第二个天才,那第一位又是谁?”
我自豪道:“就是我爹封玄啊。我爹比封峤早三十年上青城山问道,并且成功了,在山上做了好几年道士。”
“令尊真是了不起。”韦济慨叹,迟疑又道,“韦某很想问青娘子一个问题,只是十分冒昧。”
“你想问我娘是吧?”我看着他,笑道,“我娘比我爹更了不起。她是南广部青宾寨的采药女,一心也想上青城山问道,历尽艰辛抵达青城山,却发现他们那一派不收女弟子。我娘不气馁,于是拐了个道士回家。”
韦济笑道:“原来你们全家都爱修道,不知青娘子可去青城山问过道?”
我抄着手,望向远方:“他们连女弟子都不肯收,这样的道,我还不屑去问。我生在南广,长在南广,八亭道就是我的道。”
“青娘子见解不凡,是韦某狭隘了。”
“韦大人是哪里人?”
“韦济秀州嘉兴人氏。”
“嘉兴的一年四季是什么样子?”
韦济负手低叹:“春有烟雨,夏生潮汐,秋来长空雁影,冬往南湖折梅探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