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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十六字

作者:芍药与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高健双手不停地颤抖。


    姜元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高健,十年真的太久了,逍遥日子过惯了,就要将过去都忘了?”


    高健张大了嘴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过去,过去他也曾与秦蘅称兄道弟,情谊深厚,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的开始远离他,避着他。


    高健伸手一抹额间冷汗再到眼角源源不断地泪。


    “臣......叙之他......”


    “是谁?”姜元珺冷漠的看着他。


    “单凭你,李牟,绝不可能。是我的四叔祖父靖王?还是我的六叔祖父燕王?还是你勾结了其他朝臣,比如梁家?李家?”


    “为的是除掉褚家,还是秦家?到底是挡了谁的路?说!”姜元珺双眸通红,往日温润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


    高健只觉脊背发凉,这样的太子殿下他从来没有见过。


    不,他也曾见过一次,是在十年前的朝殿上,太子险些破相。陛下第一次对这个寄予厚望的嫡子动了怒。


    他忽然想起了家中的小女儿,喉间一动。许久他才道:“殿下,微臣......不识得李牟。臣十四年前那句不当之言,也是李袁达那个时候常常唤臣吃酒,他酒量比臣差,饮多了总是胡言乱语说些有的没的。有一日臣留了个心眼,多灌醉了他,就我们两个人,臣问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那年夏日大暑,他说那些日子总是得还是皇太子的陛下召见。您知道李袁达剑术极好,陛下那个时候很是喜欢召他切磋。然而经常与叙之在屋中对弈忘了时辰,我们这些近臣都知道,陛下下棋时最不喜打扰,他作为臣子更不敢吭声,孙绍浦也就在外晾着他。”


    “他与臣抱怨,这叙之的官做的越来越大了,都不把他们这些同僚小友放在眼里了。整日只与褚兰泽、罗嵩岳谈心吃酒。老定国公死了又如何,当年那些随太祖皇帝打江山的功臣一个又一个西去的又如何。”


    “当年太祖皇帝可是想让叙之的小女儿先为皇太孙妃后为太子妃的。待太子殿下一登基,若真想让叙之小女入后宫得一席之地。你且看是母仪天下的中宫之后还是一生都要受这中宫之后掣肘始终低了她一头的贵妃娘娘。”


    “再看这叙之为天子岳丈这秦家会是什么模样,可谓是过得越来越旺。”说到此处,他低下头去声音微颤,“那段时日,听他吹得耳边风多了,臣也有些抱怨起来。”


    姜元珺冷眼扫向他,随即隐进了黑暗中。


    高健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明白此刻的太子殿下一定是蕴含着怒气,隐忍而不发。


    过了许久他才听到姜元珺说:“你觉得呢高健?”


    “若她还在世,孤该如何选择?”


    姜元珺站在那暗影中,高健无论如何都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只听得他一声微乎其微地叹息。


    高健垂着头,面如死灰。


    不多时,他又听得阿肖问:“你说你不识得李某,那么李牟死后,你去他墓前做什么?”


    “祭奠个陌生人?”


    高健霎那间头顶如有惊雷闪过,回神后接连磕起头来。一声比一声沉重。


    “太子殿下,臣一时糊涂啊!臣只是好奇李牟其人。”


    黑暗中,姜元珺冷冷一笑。


    高健只觉头皮发麻,蓦地回想起十年前的那场大雪,布满这片宫城。那少年马不停蹄的迎着冷风要出城门,风雪大,他与他擦肩而过轿帘刚好掀得老高,那少年满眼凌厉也是对他这样一笑。


    那个时候,定国公案一切尘埃落定,他也因装病在府时日已久不得不硬着头皮上朝了。


    姜元珺看着他满是血污的额,眼底一片冷色。


    他说:“高健,你家有妻女,待你去后,孤自会托人照料。你只要将你知道的都告与孤,告与世人,你也算死得其所。十年前,孤还是稚子,但也知晓,秦家伯父待你不薄,更知是非对错,凭秦伯父的为人如何会弑杀多年挚友!”


    也如那一年,他以同样的话问父皇。


    父皇背对着他,轻轻的擦拭着多宝阁上一把宝剑,那是秦家伯父生前随身携带之物。然后嘶哑着嗓音对他说:“皇儿啊!这是你皇祖父留下的江山,父皇要给天下一个交代!待父皇有一日归去,父皇自会寻叙之谢罪。可叙之为何就不相信父皇?父皇当日若是没离开,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四十出头的大男人高健已是痛哭流涕,抿着唇一言不发。


    许久,他听得姜元珺再是一声轻叹,随后见他转身欲走。


    他忙喊道:“太子殿下,您,明日赠微臣一杯清酒可好?”


    高健凄笑:“太子殿下,您的面貌像极了先皇,但性子却不象,您比先皇多了一分细腻。”


    可这分细腻,却也让他儿时之友以及常伴的亲随以及那些自幼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一个也留不住。


    高健双手握住囚地的铁栏杆一点点颓废地滑落下去。


    “褚兰泽大将军出征前一段时间,李牟忽然找到臣,说叙之自高自大许久,大将军在前面冲锋守护国土,叙之在京城逍遥自在,当年老靖宁侯病中骤逝,老定国公亦死不瞑目,两个人吵得那般凶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牟问臣可愿给他一个教训?他说臣最喜饮酒,只要想法子趁着酒意将此言有意无意在同僚面前说一说,至于其他的什么也不用做,事后谁亦不能怪罪臣。”他呜咽一声,“后来叙之死了,秦家人一个不留,臣是真的没有想到啊!臣没想害死叙之!阿烁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臣就是想给他一个教训。”


    “后来臣回过味来想着李牟为何偏偏要找臣来做这件事?再就是案发后臣跟踪李牟,发现他与一瘸腿的唱戏小生在卧雪阁见过面,二人似乎在交换什么,那小生发现了臣,李牟应是没见到我。不过臣跑的快,他并没有见到臣的模样,臣亦没有见到他的面,还惶恐了一段时间,生怕李牟发现是我。可未到两日李牟遍失手打死了一春闱寒门学子。”


    姜元珺倏地驻足。


    “再之后便是卧雪阁失火,不幸烧死了许多怜人,从那之后一切风平浪静。”


    “太子殿下,臣只知晓这么多了。”他随之凄笑一声:“可殿下,当年定国公一案,受此案者,血肉之人皆已埋土成白骨,何况当年是陛下亲结此案。木已成舟,又怎可破?于陛下而言,定国公自是他的挚友、知己。可他亦是帝王,帝王权威不可质疑,不可轻视。纵使您是太子,您生在皇家,有些时候君臣之别,只在一念之间。殿下,若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足以让秦家昭雪的证据,微臣劝您,还是就此收手罢。”


    高健再行一跪拜礼,叩首余地,道:“微臣恭送太子殿下!”


    身后的那片囚笼里传来余音凄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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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叙之阿!大成无颜见你!”


    昏暗的夹道里,姜元珺弃下手中所提的宫灯,头也不回地向光明处走去。


    万里碧空如洗。


    昨夜罗昭星歇在听雨轩二楼的碧纱橱内,今晨起身眼下乌黑一片,此刻璞娘正在妆镜前为她梳妆画容。


    璞娘满眼地疼惜:“总是魇着,这可怎生是好哦!”


    一夜的噩梦。院中今日也是极其的安静,奉画也不在身边,她正想着问问璞娘,奉画匆匆进了屋子绕过屏风,神情有些肃穆。对她附耳低声道:“小姐,高健在诏狱里自尽了,临死前写了一封千字血书,以及囚房的墙壁上所留十六字——赤胆忠心功勋之后。及——舍身为国忠臣良将。”


    罗昭星抬起头霍地起身。


    为何,为何是这十六字。


    奉画说:“那封血书被锦衣卫的人发现吞进了肚中,那指挥使梁胥直接让人开膛破肚取了出来想就地碾碎,再将高健一肚子的血抹在了那十六字上想就此掩盖。怎么说那生前也是工部尚书啊!可昨儿诏狱里当值的人太多了,很多人都瞧见了。那封血书梁胥眼见着没了法子只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会即刻直呈天家,至于呈上天家的是什么罪状就不知了。”


    罗昭星一怔,转身看向小窗外的罗远,知道是阿兄递来的消息。


    “不是还有些时日行刑?”


    这些年罗聆、陶青筠、姜元珺三人一直在京城秘查高健、李袁达、李牟及梁家诸人。


    因为他们无一人相信,定国公秦蘅会弑杀多年老友靖宁侯褚兰泽。


    可她未曾料到姜元珺会预先一步行动。


    奉画垂下眼睑:“公子递出来的消息说殿下前脚刚出诏狱,后脚今帝就已知晓将殿下召了过去,然而殿下什么都不肯说。朝廷重臣刑前死在狱中,怎么也说不过去,今帝因此隐瞒了太子的行踪,还将昨夜守门的几守卫当夜调离了别处。据说是儋州,离京几千里的路程。”


    罗昭星静静地听着。


    奉画再道:“小姐,重点是您猜怎么着,这高健还有后招。我们的人说等梁胥离开,待仵作验尸的时候解下他的衣裳发现高健胸前刻有两个血淋淋的大字,可深呢!”奉画说着拉住她一手,在她手心里轻描下两字。


    “秦,冤。”


    “梁胥知晓后狗急跳墙问那匕首哪来的,无人敢吭声,直到今晨清点狱里人数,发现有两守门的守卫连夜被一姓杨的指挥同知调离儋州,一小吏昨日因吃坏了肚子大吐大泻,请了事假在家中。梁胥以有害我朝重臣之嫌将那小吏五花大绑到锦衣狱,再让人去问询这杨同知,谁成想这杨通知了说了一句,上面有令,而这小吏也皆有左邻右舍作证。”


    “直到天光大亮,梁胥了解了前因后果,恐怕此事与太子有关,那张脸当时气得铁青。但有寻那小吏在前,街坊百姓有的是看热闹的,高健的妻女听到了风声得知执意要擅闯衙门,在衙前哭着不走。梁胥虽派人封锁了高健身死的消息也无用了。”


    “小吏?”奉画还欲在言,罗昭星忽然打断她。


    她问奉画:“昨夜让罗远留意靖宁侯府,可有什么消息?”


    奉画闻言垂下了头,两手搅着衣摆不停:“险些将这事忘了。罗远说那靖宁小侯爷今日在水云楼酩酊大醉,还重金赏了弹曲的乐师,最后被九曲松阳二人合力抬了回去。好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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