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茜捏住自己的裙摆，摩挲着，有些生涩地说道，“你刚才的表情好可怕。”
桑卓歪了下头，眨眨眼睛，那张擅长巧言令色的嘴此刻只是艰难地吐出一句回应，“抱歉。我只是想起了你车祸的那个时候。”
南茜抬头看他，又垂下眼睛，“所以……我车祸的时候，你真的在现场？”
桑卓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低沉，他苦笑着，“也不算在场，因为我在现实世界的时间有限……我到的时候，你已经被抬上救护车了。”
南茜：“所以……你没看到谁撞我的？”
桑卓摇摇头。
南茜显然有些失望。
这是她从医院醒来的时候，最搞不懂的事情。
据安博医生的说法，对方肇事逃逸，警方通过现场摄像头和路过车的行车记录仪定位到了车牌号码……却查不到任何消息。
上一个她所知道的，在现实世界中找不到任何消息的人……是桑卓。
南茜：“……”
卢修斯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事实上，他心中也有和南茜一样的猜测。
几人最终又陷入一场奇异的沉默之中，还是克利夫先开口说话，“各位，那边的修道士在叫我们过去。”
修道士是想要他们几人和其他一样，正念冥想练习，或者念诵经书，以消杂念。
地铁的到站提示迟迟不响起，离这趟列车的终点站还有两个站没有点亮。
桑卓提示道，“可能还有两个人的幻想会变成现实……我觉得修道士的办法可行。另外……”他提高了音量，对着所有乘客说道，“请大家检查身上有没有绿色的光点……根据前面几次的经验，被读取脑部幻想信息的乘客身上都有这个光点。”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开始检查自己身上，别人身上有没有绿色的光点。
由于绿色光点出现的时间是随机的，一下子很难被察觉，找了一圈无果以后，大家又跟随着修道士冥想了，连弱冷气车厢的乘客们也效仿了起来。
如果没有了解前因后果，恐怕南茜会以为这一列车上乘客都变成神棍了。
虽然和大家一起坐在地铁上冥想，但是内心仍然没法平复心情。
特别是，桑卓就坐在她对面，褐发因为活动过开始有些耷拉，却不影响他线条流畅的脸蛋。他修长的双腿盘着，硬剪裁的制服长裤就这样拉出几条碍眼的褶皱。
不得不说，这个人的外表真的很吸引她，无论是过去的她，还是现在的她。
但是他一看就是那种，在人群中很显眼的存在。这显然不符合南茜的入世哲学，她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应当是不会与这种人产生交集的。
从安博医生的描述来看，她从前也不是那种社交牛人，性格也不算超级活泼。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不会来事的、有些文静的女生。
现实世界中一款随处可见的女性NPC。
为什么他会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呢？
就如同此时此刻，她看着他思考的时候，他也扯着嘴角凝视着她。
南茜垂下眼睛，不再对视。
她搞不懂这个人，明明已经分手了，但是他的态度始终很暧昧，仿佛他们之间还在藕断丝连……
南茜冷笑一声。
还藕断丝连呢？事实上，几日前，她连他是谁都忘得一干二净。
桑卓不知道南茜的心思已经坐了一趟过山车一般，只看见小姑娘的表情变换得很精彩，还对他冷笑了一声。
桑卓：“？？？”
桑卓：“……”
他轻声开口，“你在心里骂我吗？”
南茜冷淡回应，“……没有。”
桑卓：“……其实你骂我也没关系，我看你以前就是骂人骂少了，内耗自己。”
南茜：“看起来我是个不会骂人的女朋友。”
桑卓笑着说，“是的……虽然你不算情绪稳定。”
南茜：“……这是分手的原因吗？”
“不是。”
“真是奇怪，我一直问你，你都不肯说。难道我们分手原因是…………疯狂的斧头男？”
桑卓：“什么疯狂的斧头男……当然不是…………”
萝娜：“就是疯狂的斧头男！”
萝娜指着在车厢中凭空出现的无脸男，示意桑卓。
无脸的男人沉默地站在列车的过道中，手里拿着一把斧头。他整个人都像是全息投影出来的，投影画面闪烁了几秒后，他的脸也变成了一把斧头，过了几秒，又变回了无脸状态。
等到投影画面稳定起来后，斧头男开始无差别冲击人群。
桑卓：“？？？这是谁脑子里的东西，快收回去！！”
南茜扯着他的他的衣袖，跑了起来，“来不及了，快先躲他！”
修道士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这不科学……这不科学……大家明明说好了……冥想……”
克利夫一把将修道士拉走，“大师，咱们先躲躲。”
无脸斧头男将目光对准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儿童，那名带着心脏病女儿的年轻妈妈无疑成为了他的最佳目标。
先天性心脏病，母亲不敢让女儿剧烈运动，只能抱着她艰难行动。
移动速度不够快的后果，就是会被标记成猎物。
咚——
斧头被扔在地上，深深地刺进年轻妈妈的脚边。
无脸男沉默地走向那对母女，脚步声就像一场死亡预告。
年轻妈妈的双唇发白，脸色惨淡，“……不。”
即便如此，她仍然护住自己的女儿。
女儿显然因为信息过载而了晕了过去。幸好，她不知道这些事情，她看不见这个令人绝望的场面。
人群之外，是各式各样的男人、女人、年轻人、年老人，众人都在车厢上，面带惊恐。
其实车厢上没有什么明显的遮蔽物，大家对于这个无脸斧头男，都是避无可避。
但是，若是他有了个目标，就意味着……危险暂时不在自己身上……
于是大众就这样沉默着，看着无脸斧头男走向那对母女。
谁要去做第一个站出来的勇者……
谁要去当第一只飞出群体的出头鸟……
……
南茜的脚尖转了个方向。
视觉的尽头只剩下一道刺目的强光，瞳孔里的影子都以飞快的速度淡去，先是人群，然后是母女，然后是这趟列车，似乎是在提醒她，不要再往前走了。
她手里扯下地铁车厢里的安全锤，咬着牙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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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对母女跑去。
不知是谁发出的一声叹息，荡漾在她的耳边……但，这些都不重要。
她惊觉自己没有办法做一个冷漠的人。
即使理智上她应该沉默。
但是理智，有时候不是必须要占上风的。
她还有点私心。
小女孩拥有她不可能有的东西。那么珍贵的东西，应该好好活着享受。
她在公园门口倒下，没有奇迹发生，没有乐于助人的路人，但是……她愿意做那个给别人带来希望的人。
南茜将安全锤重重地砸在无脸斧头男的头上！
南茜：“走开！！离她们远一点！！”
无脸斧头男的身影有些晃动，显然是遭受到了一些冲击。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转过身子面对南茜。
面对那个脸部是一脸黑洞似的生物，南茜吞了吞口水，然后示意那对母女赶紧跑开。
年轻的妈妈焦急地看了南茜一眼，随后迅速地匍匐着身子，向着反方向爬开。
离开的时候，她脚边的斧头被桑卓拾了起来。
桑卓没有犹豫，一把砍向了那个无脸男。
无脸男的脖子被扭曲成几道碎影，旋转，重组，最后又分开。脖子处的投影，就像碎星一般，在南茜面前流开。
接着，无脸男的整个身子被分裂成两半，他的躯干仿佛瞬间失去了生命力，像一张单薄的纸张，无需外力便自行倒成薄薄的
一片；而他的头部失去了支撑，不停地变换着形态，明明是无脸的样子，此刻却仿佛变成了一张张扭曲的表情，最后从长长
的影子变成一颗颗碎裂的粒子，随着脖子的投影一起飘荡开来。
南茜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桑卓轻轻地拉住她。
南茜回过神来，低头看向那只拉住自己的、不算白皙的手，虎口处还有因为用力而出现的红痕。
南茜：“谢谢你……”
她的声音很小很小，她不确定桑卓有没有听见，因为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反而是刚才那个母亲，此时跑向她，向她激动地表示谢意。
年轻母亲的叨叨絮絮的话语仿佛转变为一个个字，从嘴里蹦出，最后变成一曲背景音乐。
她完全听不进去。
她的意识飘到很多年前，模模糊糊地回到自己刚成年的那段岁月。
年轻的母亲嘴巴一张一合，“谢谢你……谢谢你……我到底要怎么感谢你？”
我到底要怎么感谢你？
我到底要……怎么感谢你……南茜？
……
她猛然间抬头，看向桑卓。
只见桑卓正在安抚那个母亲，并对自己回以温和一笑。
年轻的母亲眼角泛出红色，就像虎口处那道显眼的红色痕迹。
红色……
视觉中，出现另一道红色。
无脸男碎星般的影子，一颗一颗将地铁的窗户撞碎。
玻璃出现一道道可怖的裂痕，仿佛蜘蛛网丝。
在这裂缝之间，渗出一滴一滴红色的液体。
人群中，不知谁爆发出一声尖叫。
“地铁……进水了！！！！”
“红色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