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十三年，春分时节。
开国丞相沈府，被一声凄惨的呼喊声打破。
“快来人呀！大小姐落水了！”
沈微澜泡在冰冷刺骨的池水中，厚重的衣衫沾满水，将她拖入池底。
半柱香前，婢女彩萍告诉她，相府花房培育出几种稀罕鲜花，她便打算去选几束摆在厢房内。
路过望月园的水桥时，像着魔一般直直往池水里走。
“大小姐，您坚持住，奴婢去找人救你。”
岸边正是婢女彩萍。
沈微澜视线逐渐模糊，冰冷的池水沿着口鼻灌进她的胃里，四肢乏力。
她乃丞相府嫡女，就要死得不明不白了吗？
父亲背上悬案，软禁在宫中；母亲忧思过重，缠绵病榻；相府经营的商铺，连续数月亏损；庶妹玩心大，总爱闯祸。
不能死。
——
「系统，她怎么还不咽气？我还等着替代她，攻略男主呢。」
「按照小说剧情，沈微澜应该早死了。」
谁？谁在说话？
什么小说剧情，什么系统？
男主又是什么……
沈微澜头疼欲裂，双眼睁开一条细缝，迎着光看见彩萍模糊的身影。
「她怎么还醒了？不如直接下毒？」
“彩萍……”刚说两个字，沈微澜嗓子疼得咳嗽了两声。
“大小姐，”彩萍上前握住她的手，“你终于醒了，奴婢担心死了。”
「真是难搞，按照剧情死了不好吗？」
沈微澜缓着气儿，耳边的确是彩萍的声音，但彩萍并未张嘴。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听见彩萍的心声。
“你说什么？”沈微澜疑惑道，她的嗓子因呛水带着虚弱的沙哑感。
“我担心您，”彩萍甚至染上哭腔，跪趴在床边，“那水那么深，大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身为炮灰女主就要有觉悟，直接死，好让我这个真女主上位。」
彩萍所言代替、死等词，沈微澜只在巫蛊咒术中见过。
彩萍想要我的命？
沈微澜小心翼翼将手抽出，细眉一皱，“我没事，给我倒杯茶来。”
玉指揉着额头，半合着眼，消化这惊人的信息。
沈微澜不敢想，要是她没听到彩萍的心声，下场会有多惨。
“小姐，茶来了。”彩萍笑盈盈地走过来。
手里端着茶盘，盛着一杯没有热气的茶水。
沈微澜撑着额头，杏眼微眯。
自三月前起彩萍对她的吃食就很不上心。
这些小细节如潮水般向她涌来，这三月她像是被魇住，竟没起疑心。
抬手端起冰凉茶盏，朱唇抿着茶沿时，彩萍诅咒她的声音传了来。
「古代的法子真没用，还得上点现代的东西。」
紧接着是清脆悦耳的嘀嗒声，接着她耳边响起一道非男非女的声音：「毒药兑换成功，请您尽快完成代替任务。」
代替？
她沈微澜乃相府嫡女，这么可能轻易让人代替。
她沉默不语，将凉茶放回茶盘，像往常一样做出娇贵的模样，“彩萍是忘了？我不喝凉茶。”
“怎么会，我是见小姐急着喝茶，才将凉茶端过来，”彩萍受委屈般垂头，“小姐若是想喝热茶，奴婢给您烧。”
这柔弱模样，倒像是沈微澜欺负了她，但给主子烧茶端水本就是奴婢的责任。
“去吧，”沈微澜语气清淡，三个月来彩萍就这样装可怜骗她，“要你亲手烧的，你的茶艺我可是最清楚的。”
“是……”彩萍咬着牙，憋着气应下，和系统吐槽沈微澜怎么性情大变。
见彩萍不行礼数退出厢房，沈微澜冷笑一声，想接近害她，也不装好点。
她起身换好衣物，单根玉簪挽起发髻，明明刚落水，身体却无甚大碍。
沈微澜本想找个府医给自己瞧身子，府中奴婢小厮却说魏夫人突然病重，府医一并去了静尘园。
她心头一紧，母亲忧思是心疾，最不能受刺激。
吩咐膳房，晚膳时多添些补菜，沈微澜一刻未停前去母亲住宿。
路过几个月洞门，静尘园内满是盛开的梨花，如雪飘落，余香入衣。
沈微澜停驻其中，母亲不是偏爱桂香吗？怎么在园中种上梨。
似乎是三月前母亲吩咐下人栽种的。
来不及多想，沈微澜走入园内，从门口婢女手中接过参汤，掀开垂落的琉璃珠帘，缓步到檀木床榻前。
“母亲。”
“澜儿。”魏夫人闻声，撑起身子虚嗑两声颤颤巍巍撑起身子。
“母亲快躺好，”沈微澜将参汤放置桌边，急忙扶魏氏躺下，“您这病是心疾，府医说要静养才好。”
“咳咳……我这把老骨头不要紧，要紧的是你，”魏氏垂泪，“今日怎么就落水了？”
沈微澜心酸，不忍母亲伤心，刚准备安慰几句，耳边突然传来魏氏冰冷的声音。
「废物彩萍，原女主尽然还活着。」
「宿主别担心，相府财政大权已在你手，暴富任务已完成一半，到时候我们拿钱跑路，相府只是空壳。」
「也是，只是我不甘心……凭什么我穿书成了老太婆，彩萍那个废物居然可以代替女主。」
沈微澜的指尖猛然攥紧锦被，指甲嵌入掌心，后背浸满冷汗。
母亲并未张口，恶毒的话语却不假。
“是女儿不孝，我这就找府医瞧瞧身子。”沈微澜抬头瞬间换上轻柔的笑。
魏氏应声。
敷衍。
这是沈微澜第一次在母亲身上感受到。
她不是母亲。
沈微澜神色慌张，快步离开静尘园，三月梨花开，正是春风拂面，暖意复苏，她却只觉得冷。
母亲不是母亲，贴身奴婢也换了芯。
全都要害她。
甚至害整个相府。
沈微澜垂眸，那就别怪她下手无情。
她眼尖瞧见管理账目的张叔鬼鬼祟祟从静尘园出来。
她悄声跟上张叔，却见他未去账房，反而拐进茶肆。
茶肆内，彩萍正抹泪哭诉，“大小姐今日不慎落水，反倒怪我伺候不周……”
“彩萍别哭，这件事确是大小姐太较真，”接着说话的看管账本的张叔，“下次府中发月例，我又多给你点。”
沈微澜细眉微蹙。
又？
看来多给月例的事，两人不是第一次做了。
“张叔，你要多给谁月例？”沈微澜推门而入，“相府的账也是你随便能左右的？”
张叔被吓得冷汗直流，直直跪倒在地。
沈微澜的目光终于扫到彩萍身上，“茶呢？”
“还在火上，奴婢这就去盯着。”彩萍垂头不敢与之对视，同时她与系统的对话清清楚楚落在沈微澜的耳边。
「得意什么，等三天后男主的庆功宴，我穿上那件烟霞锦纹群一举拿下他，管她死没死，这女主还是我。」
「宿主加油，就算沈微澜不死，攻略下男主，你就是唯一的女主。」
彩萍的谋算还是真大胆。
三日后开设庆功宴只有那位刚拿战功的南境将军顾晏然。
这顾晏然就是所谓男主，三日后她倒要瞧瞧此人有何等魅力。
沈微澜微微抬头，“去吧。”
见彩萍慌张离开，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张叔，“张叔，我要相府三个月内的所有账本。”
“这……”张叔额角的汗止不住地流，磕磕巴巴道，“账本都是大夫人在管，小姐要来做什么？”
“张叔，我叫你喊你叔，是因为你年纪大，”沈微澜杏眼微眯，“给我账本。”
张叔差点没跪住，冷汗侵湿后背，“夫人若是怪罪……”
“那就让母亲来找我。”沈微澜挥手甩开袖袍。
张叔擦着汗找出三月个的账本，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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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巍巍跪在书案下。
夜色渐浓，茶香从隔壁茶肆飘来，沈微澜抬笔划过账册。
三月来商铺的利润凭空蒸发六成，而母亲的月例却翻了一番。
“张叔，”她轻放狼毫笔，声音轻柔，“明日若见不到亏空的银子，你便去衙门解释吧。”
“是，”张叔连忙起身，擦干冷汗，“多谢小姐宽容。”
沈微澜微微颔首，她在账房待至深夜，没听到一点心声。
难道这心声只针对像彩萍和母亲那样有系统的人？
玉指轻点桌面，烛火映在瞳中。
“烟霞锦纹裙……”
沈微澜轻哼一声，彩萍是一定要除的，身边人不可不忠。
至于魏氏，还得等父亲回来，想到父亲背上的悬案，沈微澜头有些疼。
她掐了下鼻梁，扬声道，“彩萍。”
“小姐，茶来了。”彩萍笑盈盈出来，端着烧的滚烫的茶水。
「要不是积分不够，这壶茶也下点毒。」
沈微澜含着笑，听着彩萍的计划，直接上手夺过茶壶，“这茶我自己带回去，你去把父亲给我那条烟霞锦纹裙拿出来。”
“小姐不是不喜欢吗？”彩萍微愣，为了能在南境将军庆功宴上夺得异彩，这件裙子是关键。
“我的喜好，什么时候要你说了？”沈微澜往踏出账房，头也不回。
“没有。”彩萍咬着牙道。
轻澜厢是沈微澜的住所，位于整个相府最中心的位置，她拿起花剪修掉花束的枯枝败叶。
花束前放着两杯热腾腾的香茶，屋外彩萍气喘吁吁闯进来，“小姐，裙子。”
「气死了，藏起来还没穿一次呢，不过里面我加了魏夫人给的迷香散，她要是穿当众出丑才好玩。」
“不急，”沈微澜温柔一笑，将裙子接过放置凳子上，端起热茶，“今日你生我气了？”
她态度的转变，让彩萍得意几分，“怎么会呢，您是大小姐。”
「果然是原女主，连下人生气都怕。」
“喝口茶吧，”沈微澜递过热茶，“你的手艺还是没变。”
她看着茶汤中自己的倒影，流露出不忍。
彩萍自幼伴她，如今却成了索命的厉鬼。
既然如此……这茶便当了却昔日主仆情分。
“谢谢小姐。”彩萍笑着接过但没喝，反倒是重新拿了个茶杯从茶壶里倒满茶水。
「泡个茶还有啥手艺，开水一烫不就行了？」
沈微澜阖眼，手指轻点着面颊。
下一秒彩萍捂着剧痛的肚子，吐出一口鲜血，“你给喝了什么？”
这茶水里加了白日彩萍端给她的凉茶。
知道有毒，却不知效果如此之快。
看着昔日姐妹脸上爬满痛苦，沈微澜亦于心不忍。
可彩萍已存杀心，便是背离人伦，这茶合该她自食恶果。
“你给我下毒！”彩萍忍着剧痛跪地，染血双手拉住沈微澜沈微澜的衣角。
沈微澜嗤笑一声，“下毒？我只是把你的东西还给你罢了。”
闻言，彩萍似乎意识到什么，大声喊着系统，也不怕沈微澜在场。
但最终沈微澜没听到系统的声音，彩萍蜷缩在地，七窍渗血，终是断了气。
沈微澜垂眸看着彩萍，将烟霞锦纹裙盖在彩萍身上，生前没来得及穿，死后穿上也算是了却心愿了。
若彩萍对她还有一丝善念，那碗茶汤的威力绝对不会这样严重。
“南境将军？”沈微澜喃喃道，抬头看向窗外明月，晚风裹挟着梨香侵入心脾。
她玉指轻敲花窗，冷声道，“来人。”
一道黑影从夜色窜出。
“去查顾晏然，另外……把这个送到夫人的静尘园。”沈微澜指着彩萍道。
“是。”下一瞬，黑影隐于夜色。
沈微澜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书案前的请帖。
三日后庆功宴，那顾晏然她要亲自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