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是在一阵规律的颠簸中醒来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猛地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黑色衣料，细腻的纹理近在眼前，随着某种节奏轻轻起伏。
有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伴随着沉稳的心跳声。
他正被人背着前行。
夜话瞬间绷紧了身体，挣扎着要下来。
“别动。”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你中了蛛毒，虽然服了解毒丹，但余毒未清，不想死就安分点。”
是元歌的声音。
夜话停止了挣扎，这才感觉到全身虚软无力，喉咙干涩疼痛，尝试发声却只发出气音。
他们似乎仍在迷雾山谷中，但已不再是之前那片区域。
这里的雾气稀薄了许多，能看见参天古木和奇形怪状的岩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叶和湿土的气息。
元歌背着他走得极稳，即使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也如履平地。
夜话能感觉到对方结实的背肌和传递过来的力量感，这让他有些不适，却又莫名地感到一丝安心。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传声符，但因为虚弱，手指有些不稳，符纸飘落在地。
元歌停下脚步，小心地将他放下，靠在一块巨石旁，然后弯腰捡起那张符纸，递还给他。
“要说什么？”元歌的语气依旧冷淡，但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杀意。
夜话接过符纸，指尖灵力微凝。
【多谢相救。这是何处？】
机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响起。
元歌瞥了他一眼，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取下水囊喝了一口：“还在迷雾山谷，但已经靠近边缘了。那只毒蛛的巢穴附近不能久留。”
夜话这才注意到，元歌的左手袖口有一道撕裂的痕迹，隐约可见底下包扎的布条。
他犹豫了一下，又取出一张符。
【你的手……】
元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在意地扯了扯袖子：“无碍，小伤。”
他顿了顿，看向夜话，“倒是你，明明实力不弱，为何如此不小心？喉舌果这等灵物，必有守护兽，这点常识都没有？”
夜话被说得有些惭愧，垂下眼眸。
他确实因为找到灵果太过激动而疏忽了。
【是我大意了，再次感谢阁下出手相救。】
元歌看着他这副模样，眼神复杂地闪动了一下，最终只是冷哼一声：“不必。你若是死了，我向谁打听各大派的消息去？”
顾寒璃一入这个幻境，就知道幻境里的时间点正是三百多年前仙魔开战前夕的时候。
那时的两界矛盾不断，魔界弟子断断续续失踪，所有矛头都指向仙门各派，然而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故而派了魔界左右护法：恒银和元歌暗中调查，恒银负责仙门各处，元歌负责妖域。
妖域之主在那段时间选择独善其身，与两界划清界限，加强了妖域的防护大阵，明令禁止仙魔弟子不得踏入。
然而，这个翎阳派弟子却不管不顾前来，说是为了喉舌果，这也太巧合了。
元歌当时应该如他所想，才会出手救人的吧。顾寒璃看了眼跟前的人。
夜话埋着脑袋，对元歌的说辞有些不理解。
这魔头若真想知道翎阳派及其他几派的消息，大可用强逼手段，何必多次救他？难道另有所图？
两人一时无话，山谷中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夜话尝试运转灵力，发现依旧滞涩，蛛毒比想象中更难清除。
他看向元歌，发现对方正闭目调息，侧脸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立体，长睫投下淡淡的阴影，削弱了几分平日的冷厉。
其实，若不是知道他是凶名在外的魔界护法，单看相貌，这人实在是……
夜话猛地掐断这个念头，暗骂自己糊涂。
魔修最擅蛊惑人心，岂能被表象所迷？
就在这时，元歌突然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某个方向：“有东西靠近。”
夜话立刻警惕起来，强撑着想要站起，却被元歌按住了肩膀。
“待着别动。”
元歌站起身，长鞭已然在手，“来的不止一个，看来是被刚才的打斗引来的。”
话音未落，几道黑影已从迷雾中窜出，竟是三只通体黝黑、形似猎豹却头顶独角的妖兽。
“是魇豹，小心。”元歌简短提醒，已经迎了上去。
夜话心中一惊。
魇豹是妖域中相当难缠的妖兽，不仅速度极快，利爪带有剧毒，更能发出影响心神的嘶吼，令人防不胜防。
他强提灵力，想要助战，却因毒性未清而一阵头晕目眩。
那边元歌已经与三只魇豹战在一处。
他身法诡异莫测，鞭光如紫色闪电，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狠辣，直取要害。
但魇豹极为敏捷，配合默契，一时竟缠斗不下。
突然，一只魇豹避开元歌的锋芒，猛地向夜话扑来！
夜话急忙举剑格挡，却被震得虎口发麻，连连后退。
另一只魇豹趁机从侧面偷袭，利爪直取夜话的咽喉！
危急时刻，一道紫光破空而来，将那魇豹逼退。元歌闪身挡在夜话面前，语气带着怒意：“让你别动！”
说罢，他手中剑势陡然一变，周身魔气大盛，鞭光如瀑，竟同时将三只魇豹都笼罩在内。
显然是真的动了怒。
夜话怔怔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将所有危险都隔绝在外。
元歌的实力显然远超魇豹，方才只是被牵制而已，此刻全力出手，不过片刻，三只魇豹便已倒地毙命。
他收剑回鞘，转身看向夜话，眉头紧锁：“说了让你别动……”
他，还是这般逞能……！
话未说完，突然脸色微变，猛地咳出一口黑血！
“你中毒了？”夜话一惊，顾不上虚弱，急忙上前扶住他。
元歌摆摆手，示意无碍，但苍白的脸色和唇角的黑血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夜话这才想起，元歌之前与守护毒蛛搏斗时可能已经中了毒，刚才又强行运功，导致毒气攻心。
他急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清香扑鼻的丹药，这是翎阳派秘制的解毒丹，虽不能完全解除蛛毒，但能压制毒性。
【快服下。】他将丹药递到元歌唇边，眼中是不自知的焦急。
元歌看着他，眼神深邃难辨，最终低头从他指尖衔走了丹药。
温热的唇无意间擦过指尖，夜话如同触电般缩回手，耳根微微发热。
服下丹药，元歌调息片刻，脸色稍霁。
“可以走了。”他低声道，声音有些沙哑。
夜话摇摇头，取符写道：【是我连累了你，你的毒……】
“死不了。”元歌打断他，站起身，“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会引来更多东西。能走吗？”
夜话尝试站起，虽然依旧虚弱，但已能勉强行走。
【可以。】
元歌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转身背对他，微微蹲下：“上来。”
夜话愣住了。
【不必，我可以自己……】
“少废话。”元歌语气不耐，“以你现在的速度，天黑都出不了山谷，还是说，你想留下来喂妖兽？”
夜话犹豫片刻，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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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还是伏上了那个并不算宽厚却异常可靠的背。
元歌背起他，继续向山谷外走去。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
随着时间推移，他发现元歌对这片山谷异常熟悉，总能避开危险区域，选择最安全的路径。
这绝不是一个初次来到此地的人该有的表现。
【你来过这里？】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元歌脚步顿了顿，淡淡道：“魔界与妖域相邻，来过几次。”
幻境中的一切，包括后续会发生的事情，顾寒璃都了如指掌，他想带明琉离开，不仅要唤醒他的意识，还要按部就班走完夜话的人生。
又行了一段路，前方雾气渐淡，隐约能看见山谷出口。
“快了。”元歌道，“出口处可能有空间乱流，小心些。”
夜话心中诧异。
空间乱流是极其罕见的现象，元歌怎会如此清楚？
正当他思索时，元歌突然停下脚步，神色凝重：“不对劲。”
“怎么了？”夜话用依旧沙哑的声音问道，喉舌果的效力还未完全过去。
元歌没有计较他突然开口，而是眯眼看向前方：“太安静了。”
经他提醒，夜话也察觉到了异常。
山谷出口附近竟然没有任何虫鸣鸟叫，甚至连风都仿佛静止了。
“抓紧。”元歌低声道，突然加速向前冲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前方空间猛地扭曲起来，如同水面被投入巨石，泛起无数涟漪。
一道道黑色的空间裂痕凭空出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夜话倒吸一口凉气。
若不是元歌提醒，他们贸然闯入，此刻恐怕已被空间乱流撕成碎片！
元歌身形如电，在密集的空间裂痕中穿梭闪避，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早已预知所有裂痕出现的位置和时机。
夜话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心跳如鼓。
终于，在惊险万分地避开最后一道裂痕后，两人冲出了山谷出口！
重见天日的瞬间，夜话几乎要喜极而泣。
回头望去，山谷入口处的空间依然扭曲不定，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元歌将他放下，气息微喘，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那段路对他来说也并不轻松。
“暂时安全了。”
他淡淡道，看向夜话，“你的毒还需要时间清除，附近有个山洞可以暂歇。”
夜话点点头，跟着他向不远处的一个隐蔽山洞走去。
山洞不大，但干燥整洁，似乎有人近期停留过的痕迹。
元歌熟练地生起篝火，又取出干粮和水囊递给夜话。
“吃点东西，然后运功逼毒。”他命令道，自己则走到洞口警戒。
夜话默默接过，小口吃着干粮，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洞口的那个身影。
这个魔头，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救他？为什么对妖域如此熟悉？还有看向他得眼神……
“元歌。”他轻声唤道。
元歌背影一僵，缓缓转身：“能说话了？”
夜话点点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要救我？真的只是为了打听翎阳派的消息吗？”
元歌与他对视片刻，突然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不然呢？难道你以为我看上你了？”
夜话猛地被噎住，但仍坚持问道：“以你的实力，若用强逼问，我未必能抵抗，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元歌走近他，蹲下身，与他平视。
篝火在他眼中跳动，映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
“因为……”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又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你让我想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