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心中一动。
他想起太傅近几日的吩咐。
让他把少爷院里丫鬟都换掉，务必挑些眉清目秀、身段玲珑的送进去。
眼前这一个，岂非正合适？
管家上前几步，清了清嗓子。
“姑娘，你这……要价几何？”
清影缓缓抬头，眼中蓄满泪水，声音嘶哑。
“不要银钱，只求能为家父寻一处安身之所，一副薄棺即可。”
“我愿为奴为婢，终身侍奉，以报大恩。”
管家满意地点点头。
不贪财，孝顺，身家也干净。
“好。”
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在清影面前。
“这钱足够你厚葬父亲了。”
“处理完后事，拿着这个，到闻太傅府来找我。”
管家将一块刻着“闻”字的木牌递了过去。
“往后，你就是闻府的人了。”
清影接过木牌，重重叩首，额头触地，发出一声闷响。
“清影叩谢大恩！”
……
半日后，清影一身素净衣裳，出现在了闻府后门。
管家早已打点好一切，领着她穿过游廊。
“你叫什么名字？”
“回管家大人，奴婢清影。”
“嗯，名字不错。”
管家正要交代她去哪个院子听差，一道身影恰好从月亮门后转出。
闻经武一袭竹青色长衫，面如冠玉气质温润。
似乎刚从宫中回来。
可当他目光无意间扫过清影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僵在原地。
此刻闻经武的眼中，只能看到清影与晏清有着三四分神似的脸。
尤其是眼睛，一样的漂亮，轻易就能搅乱他的心神。
闻经武呼吸骤然一窒。
勉强压下慌乱的心跳。
“她是谁？”
闻经武说话间，声音里满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管家一愣，随即大喜。
“回少爷，这是新买回来的丫鬟，正要给她分派差事。”
“不必了。”
闻经武几乎是脱口而出。
“让她……来我院里。”
他盯着清影，仿佛生怕她会消失一般。
“从今日起，做我的贴身婢女。”
清影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恭顺地应道。
“是，少爷。”
清影便留在了闻经武的院子。
几天相处下来，闻经武待清影总是与旁人不同。
他免了清影的粗活，只让她随侍在书房，研墨奉茶。
他时常会看着清影，一看便是许久。
目光并不带任何情欲。
仿佛透过清影，在看另一个遥不可及的影子。
清影心如明镜。
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替代品。
她安分守己，沉默寡言，将闻经武每一分失神，每一点异样都牢牢记在心底。
闻经武院里的事儿在下人间穿得飞快。
“听说了吗？少爷对那个新来的丫鬟，上心得很！”
“可不是嘛，茶只要她沏的，墨只要她研的，书房里除了她，旁人都不能近身呢！”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闻太傅耳中。
闻太傅叫来管家询问，听着管家的汇报，紧锁了多日的眉头，终于舒展开。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搬开了一块压在心口的大石。
“好，好啊！”
太傅捻着胡须，老怀甚慰。
“总算是对女子上了心！看来我闻家，还有后！”
闻太傅看向管家，大手一挥。
“之前说要给经武院里再送几个漂亮丫鬟的事，先停一停。”
“别送得多了，反而扰了他们。”
管家连忙应下：“是，还是太傅想得周到。”
太傅府的风向一变，闻经武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至少，那些没完没了的相看宴，总算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他也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松下来，心中却并无半点喜悦，反而更添了几分空落。
这日，闻太傅照例入宫，为新帝晏清讲学。
闻经武随侍在侧。
晏清一边听着太傅引经据典，目光却不时飘向一旁的闻经武。
她敏锐地察觉到，闻经武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眉宇间的沉郁像是散去了不少，整个人瞧着都轻松了。
晏清心中一动。
前阵子太傅为了闻经武的亲事，几乎把京中所有适龄的贵女都翻了一遍，闹得满城风雨。
他这般模样，莫非是相看成了？
想到这里，晏清唇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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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太傅讲学告一段落，她放下书卷，看向闻经武，故作随意地调侃道。
“闻爱卿，近日可是有何喜事？”
“朕看你，面带桃花，神清气爽啊。”
闻经武闻言一怔。
他抬起头，对上晏清含笑的眼睛。
笑容明亮而坦荡，是他无比熟悉，又无比贪恋的模样。
闻经武的心，猛地一抽，泛起密密麻麻的苦涩。
喜事？
闻经武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陛下说笑了。”
“臣……尚未定下亲事。”
他嘴上笑着，心里却泛着苦涩。
他看向晏清的眼神里混杂了太多的东西。
闻经武越来越怀疑，自己恐怕真是个断袖了……
与闻经武的脸色不同，闻太傅回府后心情甚是舒畅。
他坐在太师椅上，手捧一盏新茶，惬意地眯着眼。
孙儿的终身大事似乎有了着落，这比什么都让他高兴。
他想起让孙儿开窍的丫鬟清影。
觉得该赏这个有功之人。
“来人。”
管家立刻躬身近前。
“老奴在。”
“去把少爷院里叫清影的丫头叫来。”
闻太傅放下茶盏，捻着胡须笑道。
“这丫头伺候得不错，老夫要亲自赏她。”
管家脸上也堆满了笑。
“是，老奴这就去。”
这可是天大的体面！
能得太傅亲自赏赐，这丫头将来在府里的地位，怕是要更上一层楼了。
很快，脚步声响起。
管家领着清影，走进了书房。
“老爷，人带来了。”
清影低眉顺眼敛声屏气，对着上首的方向盈盈一拜。
“奴婢清影，叩见太傅大人。”
声音清脆动听。
闻太傅满意地“嗯”了一声。
他抬起眼，准备说几句勉励的话，顺便敲打一番，让她更尽心地伺候闻经武。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清影那张抬起的脸上时。
手中的茶盏，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茶水和碎片溅了一地。
他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盯着清影与当今圣上有着三四分神似的脸。
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