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翠喜。”青绿衣衫的宫女垂首应道，声音平静无波。
“奴婢翠欢。”另一名鹅黄衣衫的宫女也上前一步，福身行礼。
翠喜见晏清接过名册，又补充道：“萧将军有特别交代，陛下查案，各部衙门、相关人等，都会全力配合陛下调阅一切所需。”
晏清的指尖在名册边缘轻轻叩了叩。
“全力配合……”她低声重复，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萧凌元倒是安排得周到。
晏清不再多言，垂眸翻开了手中的名册。
字迹工整，墨色均匀，显然是出自专职书吏之手。
祭奠前七日，忠魂坛内外，共分六班人马轮值。
每班十二人，各司其职，明火执仗，昼夜不息。
名册上记录得滴水不漏，堪称完美无瑕。
可太过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这世上，哪有真正毫无疏漏之事？除非，是刻意为之。
晏清再次细细审视着名册上的每一个名字，每一个细节。
六班人马，隶属各异，构成复杂，却又井然有序。
有钦天监派来观测天时、守护祭坛风水的内侍。
有京营卫所轮值的精锐兵士，负责外围警戒。
有工部调派来搬运修缮祭品、洒扫坛场的杂役。
有礼部派驻协理各项仪典细节的属官。
甚至还有几个负责更漏杂事的小火者，也一一在列。
每一班次，从领班的官员或校尉，到最末一名杂役兵丁。
他们的姓名、年龄、籍贯、入职年份、当值时刻、交接签押……
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换防时的交接文书，双方主官的画押手印，也都一丝不苟。
晏清的目光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与记录间缓缓移动，眉心却越锁越紧。
就像一张精心编织的天罗地网，表面看来毫无缝隙，却恰恰因此更显诡异。
她将名册递给一旁的闻经武。
闻经武接过，同样看得眉头深锁，神情凝重。
片刻，他抬起头，与晏清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虑。
“陛下，”闻经武沉声道，“这名册……太过干净了。”
晏清微微颔首，眸中寒光闪烁。
“是啊，干净得就像是有人特意掩盖过一般。”
随即转向翠喜命令道。
“翠喜，你即刻传朕旨意。”
翠喜肃然领命：“奴婢遵旨。”
“调阅近七日内，所有出入京畿关防、城门、以及京郊十里坡附近所有驿站、哨卡的详细勘合记录与盘查存档！”
“特别是涉及钦天监、京营、礼部、兵部和户部人员、车马、物资往来的部分，要一一核对，不得遗漏！”
“另派人手，暗中查访京城各大香料铺，尤其是那些平日里经营北疆番货、奇珍异草的店铺，仔细寻访是否有类似‘鸣沙丸’烟雾中那股特殊香气的货品来源！”
晏清语速极快，条理清晰。
翠喜均一一应下，神色沉静，显然对此类事务早已驾轻就熟。
闻经武听着晏清的安排，眼中闪过一丝赞叹，随即上前一步，补充道：
“陛下，孙臣以为，还需补充一二。”
晏清看向他：“经武请讲。”
“除了这些，”闻经武语气果决，“还请陛下下令，即刻派人前往**局、兵仗局！”
“严查最近一月之内，所有硝石、硫磺、木炭等火器原料的支取记录！”
“尤其是那些非常规支取、小额多次支取、或是经手人身份存疑、手续含糊不清的条目，必须彻查到底！”
晏清目光一亮，赞许地颔首：“好！就照经武说的办！”
她看向翠喜：“一并传令下去，务必隐秘行事，不可打草惊蛇！”
“奴婢明白！”翠喜沉声应下，转身便要离去传令。
晏清望着翠喜利落的背影，心中几乎确定，萧凌元送来的这两个宫女，怕不仅仅是“可用之人”这么简单。
晏清与闻经武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抹了然。
这般默契，无须多言。
一直安静侍立在旁的鹅黄衣衫宫女翠欢，将二人这短暂却意味深长的眼神交流尽收眼底，眸光微闪，却依旧垂首敛眉，不露声色。
待晏清与闻经武自祭坛返回宫中，翠喜已然立在殿外等候。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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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喜上前一步，手中捧着数份卷宗。
“您吩咐调阅的京畿关防、城门及十里坡驿站出入记录，以及钦天监、京营、礼部、兵部、户部相关人员物资往来，奴婢已初步核查完毕。**局和兵仗局还在核实中，稍后奴婢会再去探查。”
她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显然已将繁杂的信息梳理整合。
“这么快？”饶是晏清，也忍不住意外地挑了挑眉。
翠喜将卷宗呈上：“其中有几处，奴婢觉得或与忠魂坛之事相关，特意标出。”
晏清接过卷宗，与闻经武一同展开。
“祭典前五日，曾有内侍李顺，以‘祭器除尘’为由，申请开启过忠魂坛核心区域。”
翠喜在一旁轻声禀报，“此人带了三名小火者，入内一个时辰方出。”
晏清的指尖在“李顺”二字上轻轻一点。
一个时辰，除尘？未免太久。
“京营方面，”翠喜继续道，“轮值期间，有一伍士兵报备‘突发腹痛’，集体离岗半刻钟。带队什长已记录在案，理由充分。”
半刻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做许多事。
“工部在祭典前搬运大批祭品入坛时，其中混有几口特制的‘礼牲漆箱’，据册上所记，其箱底……异常厚重。报备的理由是，用以盛装活鹿，防止颠簸损伤。”
活鹿？晏清眸色微沉。
用如此厚重的箱底，真是为了鹿么？
“此外，礼部一位姓周的侍郎，在祭典前三日，曾以‘核对仪轨细节’为名，独自一人在坛上逗留了半个时辰。”
独自一人，核对仪轨？
晏清看着这一条条记录，每一条都附有看似合情合理的解释，每一个环节都有章可循，有据可查。
可当它们串联起来，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陛下，”闻经武沉吟道，“这些记录，单看并无大碍，但放在一处，疑点颇多。”
闻经武指向那名内侍李顺的记录：“祭器除尘，为何需要进入核心区域？又为何耗时一个时辰之久？三名小火者，身份是否核实？京营士兵集体腹痛，早不痛晚不痛，偏偏在当值之时？那什长是否被蒙蔽，或本就是同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