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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她的福分

作者:满杯小麦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宋南鸢自梦中惊醒,跌跌撞撞摸向静悠所住的西厢房,春荷、夏冰也惺忪着睡眼赶了过来。


    宋南鸢惊惧地扶着宋静悠坐起,将她揽在怀里,一边拍着她因咳嗽而猛烈颤抖的小小身躯,一边接过春荷递过来的茶盏送去她嘴边。


    “慢些喝。”她柔声叮嘱道,看着那清瘦却涨得通红的小脸,一股难言的酸涩涌上心头。


    “姐姐,”喝下水,宋静悠脸色稍缓,无力的小手轻握着宋南鸢的手,怯生生开口道,“别走。”


    宋南鸢伸手探向她额前,松了口气,道:“还好,没有发热。”


    她安慰地回握住妹妹的小手,声音愈发轻柔:“姐姐今晚不走,姐姐陪静悠睡,可好?”


    说着,她挥手示意春荷、夏冰退下。


    “这汤婆子里有烧好的热水,”春荷将汤婆子放下,犹不放心道,“奴婢就在外间守着。”


    “回去睡会儿吧,”看着妹妹已渐渐睡去,宋南鸢轻声叮嘱,“咱们还有硬仗要打,保重身子才是要紧。”


    待春荷、夏冰离开后,宋南鸢才轻轻放下怀中的小人儿,沉沉睡去。


    ……


    两日后,松鹤堂内。


    沈元川大步走进屋内,行了一礼便上前关切道:“祖母身子可好些了?”


    “维桢来了。”江明秋这几日这几日终日紧绷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笑容。


    维桢是沈元川的小字,作为国公府这一辈唯一的男丁,江明秋对他寄予厚望。


    维桢,维系根基,江明秋指望这唯一的嫡孙维系日益没落的国公府门楣不倒。


    宋南鸢仍抄着经书,心中却不住嗤笑。


    这奢靡无度、一盘散沙的国公府早已江河日下、朽木难雕,又凭什么“维桢”呢?


    “德高望重”的沈老太君跟前这个平庸又懦弱、唯母命是从的沈元川又怎么能够“维桢”呢?


    所谓“维桢”,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幻影,于国公府是如此,于她宋南鸢……更是如此。


    她回拢思绪,稳住心神,继续专心抄写着手中佛经,心中跟着默念:


    “若菩萨摩诃萨设于恶兽难中,不生惊恼亦无怖畏……若诸恶兽欲噉我者,我当施与,速得圆满施波罗蜜。”(①)


    她一边默念,一边将这段话工工整整地誊抄在了宣纸上。


    祖孙俩说话间,沈元川转过头,看向临窗的小几旁。


    半尺高的经卷后面,宋南鸢正垂着头,额前的几缕碎发被汗打湿,那一贯干净的水绿色袖口不知何时也沾染了墨水,纤细洁白的手腕竟有些红肿。


    她却好似浑然不觉,依旧专注抄写着手中经书。


    沈元川心中不由有些酸涩,他试探着看了眼江明秋的神色,嗫嚅着开口道:


    “南鸢表妹怎么在这儿?”


    江明秋将手中药碗放在一旁,往软垫上靠了靠,嘴角含着笑,扫过宋南鸢的眸光却冷淡得很:“鸢丫头最是细心,不光连日伺候我,抄经也倒静得下心。”


    沈元川的喉结滚了滚。


    他早听身边伺候的人说过,祖母把南鸢表妹拘在身边抄经伺候,白日里端茶递水、捏肩捶腿不能离身半步,夜里还要挑灯抄够十张纸才许歇。


    “表妹伺候得尽心,祖母瞧着精神大好。”沈元川开口,声音有些发飘,“表妹……这几日辛苦,要不让她歇会儿?”


    “辛苦?”江明秋睨了他一眼,眸中冷意更甚,“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能投身国公府,为我这把老骨头尽点孝心,也是她的福分。”


    看着沈元川那副想为宋南鸢求情的怯懦样子,她忽地气不打一处来:


    “你连祖母房中的事也要管?是功课太闲,还是如今翅膀硬了,觉得府里的规矩管不住你?”


    老太君话里森寒的冷意让沈元川周身一颤,他垂下眼不敢再看祖母那双锐利的眼睛,只盯着自己的鞋尖,嗫嚅道:


    “祖母教训的是……孙儿只是挂念祖母……”


    他头都不敢抬,更不敢再看宋南鸢的方向。


    她会被这动静吓到的吧?


    江明秋轻哼一声:“心疼祖母便好好温习功课,来日考取功名,光耀门楣,比什么都让祖母顺心。”


    沈元川颔首:“是,孙儿这就回去温书。”


    说罢,他便慌忙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松鹤堂。


    屋内,宋南鸢安静抄经,仿若对刚才之事闻所未闻。


    江明秋看在眼里,更恨自家子孙的不争气。


    若能有这野丫头半分韧劲也是好的……


    ……


    是夜,静兰轩。


    林玉容今日去过松鹤堂,是为了央着婆母给沈元嫣再相看一门亲事。


    江明秋却满脸不认同,话语里满是不容置喙的威严:


    “这国公府如今是什么光景,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周家那位虽年纪大了些,可家世、权势摆在那儿,嫣儿嫁过去,也能让这国公府上下喘口气,对维桢来日的仕途也多有裨益。”


    见林玉容面色不虞,她又接着说道:


    “你嫁进府中这些年,内宅的事我原也不想多嘴,可你瞧瞧府中库房的进项、底下人当差的懒怠劲儿。若不是我还撑着几分脸面,这府中的体面怕早就散了。”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药碗的边沿,接着恨铁不成钢道:


    “维桢今时今日仍未考出个功名,行事做派哪有半分国公府嫡子的样子?若不先靠嫣儿的亲事做些盘算,阖府又能撑到几时?”


    “我知道你心疼女儿,可谁家女儿的亲事不带着几分权衡?咱们做长辈的,总得为阖府上下做点打算才行。”


    ……


    想着江明秋那一番话,林玉容的指甲早已狠狠掐入掌心,却仍不自觉。


    国公府的亏空岂是她嫁过来才有的?何况当年若不是她,这国公府又怎能天降横财,暂得喘息?


    维桢资质平平又岂是她一人教子无方?如今儿子指望不上,又要啃女儿的骨头!


    她正恨恨想着,沈元嫣走进屋来。


    “母亲,”她蹙着眉,娇俏的脸上尽是不满,


    “维桢竟派了身边的小厮给那狐狸精送膏药去!叫我撞了个正着!”


    注①:出自《般若经》(如《大般若波罗蜜多经》),是对菩萨修行境界的描述。鼓励修行者以“智慧”观照困境(不执着于痛苦的表象),以“慈悲”转化恐惧(将危险视为修行的助缘),最终通过坚定心志超越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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