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莉娅的周围还有不少社员，三三两两地聊着天；珊瑚展缸里水流声和水族馆新风声同样规律地共振着。
但在看到照片日期的那一瞬间，或者看到“多莉”1号的那一瞬间起，缇莉娅就仿佛被套上了一个罩子。四周的声音变得朦朦胧胧，像远处的海浪声不断拍打。
所以，缇莉娅冷静地想道。
所以她那天在炸弹事件后继续去了水族馆，为了完成社团作业？
只是，如果都拍下了照片，会不会连作业也写了？
在手机软件里捣鼓半天，缇莉娅终于找到了最近日期为上周二的文档记录。
那篇文档里根据展区顺序，详细记录了不同海洋生物的习性和生活方式。甚至明显不是复制资料，而是连格式和排版都做完了，能够直接交上去的作业。
缇莉娅看了几行就发现，这不是她写的。
难道有个热心的讲解员在一旁吗？还是有人科普完盯着她写完呢？
为了弄清楚当时更详细的状况，缇莉娅放下一团乱麻的谜底。好在这个展区就在入口处，她很轻易地就找到了信息展牌。
上面是手绘的展区地图和手写的简略介绍。
对照着地图，缇莉娅推测出当时她只去了珊瑚礁展区和鲨鱼馆。奇怪的是，鲨鱼馆也没有逛完。
照片和文档都在“纽约大陆架模拟”中结束了，而当时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四十。
缇莉娅发了短信询问伦纳德那天她到家的时间，才关掉手机。
她慢慢地走动着，走在通道中。社员们估计都去了下一个展区，现在空无一人，只有两边的鱼类同她作伴。
安静的白噪音中，缇莉娅越走越慢。刚才刻意被压下去的另一个疑问又浮现上来。
那个人是谁？
那一天水族馆里在她身边的人，对海洋生物很有研究的人，会盯着她写完作业的人。
那个人是谁？
“达米安。”
缇莉娅苍白着脸，轻声说道。
险些被她撞到的黑发少年在转身的瞬间就收起了表情。
他的绿眼睛冷冷地打量着缇莉娅，主动后退了一步。
现在缇莉娅的前方没有人了。
通道并不狭窄，正常情况下可以容纳三人并排走过。最远处依稀可以看见另一个展缸，天花板上蓝色的水纹灯闪着悠悠的光。
“达米安……”缇莉娅迟疑了。她心里的那个猜测愈演愈烈。
而达米安眼里的情绪也明显得可怕。他一言不发，却在用表情说“你在搞什么鬼”。
“上周二的水族馆，谢谢你帮我完成作业。”缇莉娅最终决定赌一把。
而达米安眼里的惊讶异常明显，甚至看起来有些惊恐。他猛地又后退一步：“什么？”
“不是你陪我去水族馆吗？”缇莉娅问。她心里还有些打鼓，但没有表现出来。
达米安很快冷静下来。
他左右看了看，抓起缇莉娅的手腕：“我们去另一个地方说。”
缇莉娅被他拉着，跟着他左拐右拐，最后走出室内展馆，渐渐跑了起来。
她忍不住偏头看黑发少年的侧脸，线条流畅，鼻梁高挺。一滴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流过下颌，流过喉结，最后落进洁白的衣领。
达米安很快领她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房檐下的阴影刚好能容纳两人并肩站立。
他紧紧抿着嘴唇，微微低头，目光似乎在缇莉娅的耳垂处，竟然没有马上开口。
缇莉娅想要挣脱他的手，手腕摆动了一下。
这一举动倒是唤醒了沉思的达米安。他下了什么重要决定似的，顺着缇莉娅的动作放开手，却转而按住她的肩膀。
一双绿宝石般的眼睛对上她，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缇莉娅迷茫地没有马上回答。
知道是他陪着自己？达米安怎么会有这种疑问？他又不知道自己失忆。
还是说——他相信了那个发烧头疼记不清的谎言？
缇莉娅的沉默不知道被达米安解读成什么。
他观察着缇莉娅，神情也跟着变换。半响，语气笃定地问：“所以你给我发了那样的消息？”
缇莉娅：“嗯。”
也可以这么说。
达米安：“那个吻呢？你没有想说的吗？”
缇莉娅：“嗯。”
不对。
缇莉娅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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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是她知道的那个“吻”吗？她的英语还好吗？还是说人类有其他用法？
达米安：“那天有胆子亲我，没胆子做后面的事吗？”
缇莉娅：……
等一等。这个世界她不认识了。达米安话里的信息量好大，她区区一只小水母承受不住。
妈妈咪呀。
缇莉娅浑身僵硬，冷汗直流。
谁来救救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好想回到海里。
达米安似乎轻轻叹了气。动静太小，像一缕薄雾消散在风里。
但缇莉娅问心有愧。她没忍住，极小心地抬头，却被眼底噙着笑的达米安抓了个正着。
接着，她晕乎乎地，撞进一片绿色的海。
少年还在抽条的身体挺拔修长，温柔又不失强硬地搂住她。双手顺着肩膀往下，揽在她的腰间，隔着轻薄的衣服传达热意。
莽撞生动的，独属于年轻人类的温度。
缇莉娅不知所措地偏头，听到达米安在耳边说了句什么。声音太轻了，几乎被她的心跳声盖过。
“你说什么？”缇莉娅不得不问。
“我说！做我女朋友吧！想什么时候亲都可以！”达米安调整姿势，离她的耳朵远了一些，说得更加大声。
缇莉娅迷迷糊糊地，分不清是心跳还是幻听。但她知道她被蛊惑了，只能点头，做不出别的事。
于是她看着少年英俊的脸变得神采飞扬，绿眼睛像四月的叶片鲜艳欲滴。
随后绿色的潭水越来越近，直到从潭底伸出一双手臂，将她猛得拉下去。
她被潭水淹没了。
达米安紧紧地拥住她，干燥柔软的的唇瓣试探性地压上来。起初是轻轻触碰，然后是重重碾过。缇莉娅不自禁地踮起脚尖，微微仰头应和。她一直睁着眼睛，睁得极大，看到那翠绿潭水浮起波澜，看到那映出了她的蓝眼睛。
四月的春风轻轻拂过他们的脸庞，温暖沉醉。
缇莉娅抓住了他的衣角，揉捏着，再顺着少年柔韧的背部一寸寸往上，轻轻地抱住。
她似不满又似满足地叹气。脑海里那段缺失的记忆似乎变成海浪一遍遍地拍打着沙滩。最后潮水退去，留下一地湿润的泥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