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老者说出了龙王庙的事情，陈安然眉梢一挑，看着顾怀霆，微微有些意外。
顾怀霆给陈安然使了个眼色，两人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这位老者。
老者看了一眼自己躺在床上的儿子，轻微叹了口气道：“我就这一个儿子，我知道他全身上下缺点很多。”
“我也知道，如果我不管他的话，可能要不了多久，我们家这主宅都能被他卖了。”
“但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以前他会去打猎，会把最好的肉留给家里人吃，然后把剩下的拿去卖掉，补贴家用。”
“他还有世上最贤惠的娘子，在家帮她洗衣做饭，他们本来……还想要个孩子。”
“但就在三年前，他染上了赌博。”
“晚娘，对她劝阻无用，最终被逼的离开了。”
“而我儿子，仍然不知悔改。”
“但为了控制他，我没有再给他拿一些银。”
“只是确保他每日的吃喝不成问题。”
“但渐渐的，我年事已高，做不了那么重的活。”
“然后，就有人找上了，我告诉了我龙王庙可以祈愿，只要我祈愿成功，我想要的一切都能得到。”
“是谁找的你？。”
顾怀霆问道。
老伯轻轻叹了口气道：“一位看起来白眉白须的老人，他告诉我，他是龙王庙的庙祝。”
“我如果去到龙王庙，向龙王祈愿，只要我答应龙王想要的东西，那么龙王就愿意满足我的愿望。”
“所以呢，你许了什么愿？”陈安然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我许愿，让他能够戒掉赌博这个坏习惯，同时能给自己找一份营生。”
陈安然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仍然昏迷的那个男子：“看来，他没有答应你的请求。”
李老伯叹了口气，看着陈安然沉重的闭了闭眼道：“你说的没错，他拒绝了我的要求。”
“或者换一个说法，他其实可以做到，但是他想要的东西我达不到。”
“他想要什么？”
“他要我余生所有的寿命，还有我儿子的所有情感。”
“情感？”
陈安然疑惑的看着老伯。
李老伯点点头道：“没错，情感，我在他那里看到了许许多多人的情感，他们被装在一个又一个的小瓶子里面。”
“绝望，哭诉，无助，忏悔，痛恨，各种各样。”
“当然，除去这些，还有一些友爱，和平，关怀，似乎每一种情绪都能在他那里得到答案和印证。”
“他们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方式，能够剥离这些情感，而我，在那里感受到了。”
“剥离之后，他们能拿来做什么？”陈安然看着李老伯继续问道。
李老伯摇了摇头道：“那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事情了。”
“对我来讲，剥夺我儿子的情感，在我看来，就像是让他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而且我死了，我也看不到他未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究竟真的能够变好？还是他们告诉我的一些幻想。”
“我不敢赌，我只能有我这个残破的身子，每天就这样守着他，直到我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为止。”
“可是在我看来，你现在的寿命，也陪不了他多久了，而且，看你这个样子，你出卖的……应该是你自己的精气吧？精气也和寿命相关，你的寿命，也在减少。”
老伯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没错，我出卖了我的精气，让他们能够给到我一些世俗的金银之物，至少……至少能让他和我，暂时还活在这个世上。”
“让他不至于被那些赌坊的人打断手脚。”
“三年，这三年，你儿子知道你是靠出卖，你自己的这些精气透支你的生命来给他换的这些赌资吗？”
李老伯苦笑着：“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左右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
“在我临终前，还有最后一次选择，如果那个时候我仍然坚持我的愿望，那个时候……龙王会答应我帮他改邪归正的。”
“也算是，我的生命里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听着这话，顾怀霆有些沉默。
陈安然想了想，看着顾怀霆道：“你觉得这个故事是不是有一点耳熟？”
顾怀霆想了想，忽然，他想到了昨天他们在醉仙楼听到的，那个割肉剔骨，羽化生仙的故事。
“最后的选择，你需要付出什么东西？”
顾怀霆忽然声音紧张的看着李老伯问道。
“我需要付出我的灵魂，怎么？”
“虽然我觉得这个东西听起来挺可笑的，但如果真的，他们答应让我的儿子改邪归正，这东西在我看来，本就是个虚假的。”
陈安然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人一方面拿着好处信奉他们所谓的龙王，但另一方面，又不相信他们真的有能力能够剥夺他们的灵魂。
陈安然轻轻叹了口气道：“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好好想一想，你的儿子为什么会沾染上赌博？”
“如果想让他戒掉赌，那么一味的纵容，一定不是对他的帮助，如果你真的想要你的儿子变回曾经那个人，那我觉得，与其让你自己教训他，不如让这个世界去教训他。”
“这个世界会教他做人的。”
说完之后，陈安然便没有再逗留，而是对顾怀霆说道：“走吧，去下一家。”
顾怀霆点了点头，将答应给李老伯的那四个银锭留了下来。
老伯看了看他身边留下的那四个银锭，足足40两银子，但这甚至没有办法让他儿子，畅快的在赌房赌上一局。
但是他已经别无他法，又或者……真的如陈安然所说，让这个世界教会他儿子怎么做人，但是那个时候他的儿子还会是一个完整的人吗？
他心里没有答案。
而出了李家，陈安然快速的赶往下一个人家。
然后他们便听到了一个类似的故事。
这故事里面的所有人，几乎在他们的痛点上，都有人利用他们去做了一些事。
他们最关心最爱的亲人，都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逼得他们不得不和龙王庙做交易。
就像是在不停的填窟窿，一点一点的往里塞，但窟窿却莫名其妙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