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回江城的火车上,看着窗外。田地、村庄、城市轮廓飞快地向后退去。
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这天中午,我刚回到技术支援中心,陈主任已经在等我。他脸色看着比平时更严肃些,冲我点点头,指了一下办公室里的电视。
“来了。”他就说了两个字。
电视上正在播午间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字正腔圆。
“……国家安全机关近日成功破获一起特大间谍案件,打掉一个长期潜伏、活动猖獗的境外间谍组织‘影子’……”
“该组织受境外势力指使,多年来针对我国防军工重点领域实施大规模情报窃密和渗透破坏活动……”
“其行为严重危害我国家安全和发展利益……目前,该案已由相关司法机关审理终结……”
画面切换,出现了几个人被带走的模糊背影,还有查获的电脑、存储设备。
虽然打了码,但那场景,跟我过去这些年隐隐感觉到、后来亲身经历的那些暗流,全都对上了。
幽灵U盘、钓鱼邮件、网络攻击、王海的套近乎……原来都不是孤立的事件。
播完了,电视屏幕暗下去。
陈主任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他转过来,看着我,没说话。
我也看着他。我们俩就这么站了一会儿。我能感觉到,他心里也憋着一股气,一股终于等到结果的复杂情绪。
然后,他桌上的内部通讯终端响了一声,提示有高等级加密通报。
他点开,屏幕亮起来,是空天集团总部发来的正式文件,关于“影子”案涉案人员的判决通报,比新闻详细得多。
他看得很快,手指划着屏幕,越划脸色越沉。
我看他脸色,“主任?集团通报怎么说?”
他没立刻回答,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要把那股子火气压下去,但没完全压住。
他把屏幕转向我。“你自己看。看看这些人的下场!”
一行行名字,后面跟着他们的罪,还有最终的判罚。法律条文,此刻读起来却带着滚烫的力量。
韩国俊,代号“灰鹞”,A国籍……组织领导间谍组织罪、间谍罪、危害国家安全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周正阳,磐石重工前任常务副总……背叛国家罪、间谍罪、为境外窃取、非法提供国家秘密罪……情节特别恶劣,造成特别重大危害,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王海……我的大学同学……危害国家安全罪、间谍罪、为境外刺探、非法提供国家秘密情报罪……情节特别恶劣,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下面还有一长串名单。宏达科技的李顺涛,无期。王振华,十五年。磐石重工的林然,十年……
每一个名字,我都好像能对上一张脸,或者一段模糊的记忆。
王海那次次的“叙旧”,那些看似不经意的打探,宏达科技作为我们系统供应商却暗藏祸心……
原来都不是巧合。这条隐藏在阴影里的线,终于被彻底扯了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接受法律的审判。
我吸了口气,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不是高兴,也不是解气,就是一种……复杂的东西压了下来。
是看到昔日同学走上绝路的复杂,是对这些人背叛行为的愤怒,更是对这份判决所代表的正义和力量的深切感知。
陈主任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好像要擦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看到了吧?”他的声音有点哑,“这就是下场!这些在暗处觊觎我们,妄图挖空我们北峰,想毁掉我们无数人心血的人,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他猛地看向我,“判得好!就应该这样!就得用最严厉的手段,给这些数典忘祖、吃里扒外的败类,还有他们背后那些见不得光的主子看看!”
“这叫‘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不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他们就不会知道收敛!”
我点了点头。这话听着提气,把心里那股郁结冲散了不少。是啊,对这种威胁到国家核心安全的行为,就必须零容忍,必须以最严厉的姿态予以回击。
“嗯。”我应了一声,“是该让他们知道,有些线,绝对不能碰。碰了,就要付出代价。”
“碰就是死路一条!”陈主任拳头不自觉地在桌上捶了一下。
“咱们这儿,关系的是天上飞的东西,是保卫咱们领空的盾牌!”
“能让他们惦记上吗?绝对不能!这些人,为了一点私利,就把祖宗和国家都卖了,枪毙十回都不嫌多!”
我们正说着,外面我桌上那部内线电话响了。
我和陈主任对视一眼。他示意我接。
我拿起听筒。“喂,我是孙琳。”
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张薇。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冷静的穿透力。
“孙琳,陈主任应该在你旁边吧?通报和新闻,都看到了?”
“看到了。”我说,按了免提键,让陈主任也能清楚地听到。
“判决体现了国家的意志和法律尊严,也印证了我们之前所有工作的意义。”
张薇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但在这份平稳之下,我能听出深深的告诫意味。
“但这绝不代表结束,甚至不能算是彻底的胜利。‘影子’的骨干是落网了,但要谨防其残存势力的反扑,或者其他类似组织换了个‘马甲’继续窥探。”
“我们这些‘守望者’,还需要更多的警惕,更高的敏锐。这场守护核心利益、捍卫国家安全的使命,永远不会结束。”
“它只会随着形势的变化,换一种形式继续下去。”
电话挂断了,办公室里又安静下来。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办公桌上切出几道亮痕。
我放下听筒,看着陈主任。
他也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他那双总是像鹰一样锐利的眼睛里,刚才的激愤慢慢沉淀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凝重的东西。那是知道战斗远未结束,知道肩上担子丝毫未轻的清醒和责任。
我知道,新的压力又来了。看不见,摸不着,但比山还重。而我们,必须继续守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