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气氛严肃而紧张。
张薇站在最前面，眼神扫过在场每个人的脸。屏幕上是“灰蛾”攻击的总结报告。
“都看到了？”张薇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砸在桌面上，“‘灰蛾’能进来，光有外面的手不够。它对我们内部网络弱点、项目信息熟得很！熟得像是自家后院！”
陈主任坐在旁边，脸色铁青，没说话，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
“严格排查！”张薇斩钉截铁的说道。
“从现在起，所有能接触到‘天弓’项目以及相关协作平台运维权限，或者有四级及以上网络访问权限的人员，重点查！”
“特别是……”
她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最后落在我刚调出来的一份记录上。
她加重了语气，“过去三个月内，接受过‘宏达科技’设备维护或网络调试服务的部门和个人！”
信息部的老李第一个出声，“张组长！这‘宏达’不是我们长期合作的外协维护商吗？”
“他们的人上个月还来我们这边调试过防火墙！”
“对！”档案科的小王立刻接话，“就是他们！西区那个报废打印服务器，我记得……就是宏达的人签的维修确认单！当时说是例行检查！”
陈主任的声音低沉且压抑：“查！所有宏达接触过的设备、端口、服务器日志，一个字节都不能放过！”
“所有经手人，立刻梳理出来！”
信息中心的负责人老周额头冒汗：“陈主任，张组长，宏达的人接触面……不小。”
“最近几个月，因为几个新系统上线调试，还有老旧设备维护，他们的人跑了好几个关键区域。”
“北区备用服务器群、核心数据库外围机柜、甚至……”
“部分涉密项目组的非核心办公终端区，都做过基础维护。”
张薇眼神更冷了：“接触面大不是借口。每一次维护，都有流程，有记录，有陪同人员！”
“把每一次宏达维护的时间、地点、具体操作内容、涉及的设备编号、陪同我们的人员名单，全部拉出来！”
“是！”老周和几个技术骨干立刻开始噼里啪啦敲键盘调记录。
“还有。”张薇转向我。
“孙琳，你们技术支援中心负责项目流程和外协协调。”
“宏达近期的维护申请单、派工单、验收确认电子签名，都在你们系统有存档。调出来，仔细核对！”
“特别是签名笔迹和操作时间戳！”
“明白！”我立刻在面前的终端上操作，心里那团因为“叛国”两个字燃起的怒火，被一种抽丝剥茧般的警惕所取代。
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是找出那个“漏洞”的时候。
很快，一份长长的清单和相关电子文档被投影到大屏幕上。老周开始念：
“9月15日，宏达工程师李峰，持三级维护权限卡，在保卫科王强陪同下，进入北区备用服务器群区域。”
“执行‘老旧设备网络接口升级调试’，操作设备包括……”
“包括西区仓库那台报废打印服务器！操作时间：上午10：02至11：30。”
“10月8日，宏达工程师张伟、李峰，在信息中心赵明陪同下，进入核心数据库外围机柜区。”
“执行‘机柜散热风扇更换及网络线路整理’。操作时间：下午14：00至15：45。”
“11月3日，宏达工程师李峰，单独在技术支援中心孙琳陪同下。”
念到这里，老周声音顿了一下，会议室里几道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
我立刻举手：“张组，主任，那次是‘天弓’项目组几台外围办公电脑的打印机共享服务出了问题，属于低密级通用设备。”
“我全程在场，他只在公共办公区操作，没有接触任何涉密终端或数据，操作时间很短，大概二十分钟。电子验收单是我签的字。”
张薇点点头，示意老周继续。但我能感觉到，那几道目光里的审视并没有完全消失。
老周继续念：“11月20日，也就是……”
“灰蛾攻击发生前五天，宏达工程师李峰，在后勤保障部刘芳陪同下，进入涉密项目三组外围办公区。”
“执行‘办公网络交换机端口检测’。操作时间：上午9：30至10：15。”
念完了。会议室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反复出现的名字上，李峰。
陈主任沉声问：“这个李峰，谁接触过？印象怎么样？”
保卫科的刘科长先开口：“9月15号那次是我让王强去陪着的。”
“那据王强回来反映，人看着挺机灵，干活麻利，话不多。调试设备的时候很专注，没发现什么异常举动。就是……”他皱了皱眉。
“调试那台报废服务器时，他好像嘀咕了一句‘这古董还连着网呢？’，王强当时没在意，以为是随口吐槽。”
信息中心的赵明接着说：“10月8号我陪张伟和李峰。”
“李峰话稍微多点，问了一些我们网络拓扑的基本结构问题，说是为了更好地定位线路。”
“我觉得也正常，就简单说了下分区逻辑，没涉及具体细节。”
后勤的刘芳是个大姐，有点紧张：“11月20号是我陪的。”
“就在三组外面公共区，他就拿着个测试仪在交换机那捣鼓了几下，说端口有点老化接触不良，给紧了紧。”
“我就在旁边看着，没离开过。时间也很短，他也没问啥特别的。”
张薇看向我：“孙琳，你11月3号那次，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努力回忆：“确实没什么特别。打印机共享问题很常见，他很快就解决了。”
“签验收单的时候很利索，电子笔迹也正常。不过……”一个模糊的细节突然闪过。
“他好像……好像问了一句，我们项目代号是不是都这么酷，叫什么‘霹雳’、‘天弓’、‘神剑’之类的。”
“我当时随口回了句‘代号而已’，就岔开话题催他签单了。”
我说完，当时觉得是闲聊，现在回想，在那种环境下问项目代号？
张薇的眉头紧皱：“项目代号？他直接问了‘天弓’？”
“嗯。”我点头，“是问了。”
“查李峰！”张薇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立刻！查他所有的维护记录，每一次操作的设备日志！”
“特别是他接触过的每一台设备，在维护后到攻击发生前，有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网络行为或数据访问！”
“查他的维护权限卡使用记录，有没有异常时间、异常区域的刷卡！”
她转向老周：“重点查西区那台报废服务器！宏达维护后，它的网络活动日志！”
“是谁批准给它联网的？资产报废清单为什么没执行到位？谁负责的？”
老周擦着汗：“报废清单……之前是后勤的老马管，他上个月退休了，交接……可能有点疏漏。”
“联网……可能是历史遗留，一直没彻底断掉，这次维护后……”他声音越来越小。
“疏漏？”陈主任站起来，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在军工保密单位，‘可能’、‘疏漏’就是犯罪！老马退休了，接手的责任人呢？立刻给我找出来！这是严重的失职！”
会议室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内鬼？还是可怕的疏忽？
张薇的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人，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
“内鬼，或者疏忽者。”她的声音冰冷，“都可能成为敌人刺进来的那把刀。”
“现在，每一份可疑的记录，每一个可疑的环节，每一个人，都必须过筛子！”
“技术层面，信息中心牵头，孙琳你们支援中心全力配合，给我挖地三尺！”
“管理层面，陈主任，失职的环节，必须追责到底！”
她最后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孙琳，宏达那边所有的往来文件、电子签名、维护申请细节，特别是涉及李峰的，你亲自复核。”
“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放过。任何细微的不对劲，立刻报告！”
“是！”我挺直脊背，感觉肩膀上的担子从未如此沉重。
那个叫李峰的身影，和他那句看似随口的“天弓”，扎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宏达科技的招牌，此刻在我们眼中，仿佛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内鬼？还是疏忽者？
答案，或许就藏在我即将翻开的那些电子记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