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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一次挨批

作者:赵三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我坐在角落的会议记录位,面前摊着笔记本和备份U盘,帆布包就搁在脚边。


    陈主任坐在主位,赵工坐在技术部那排最前面,正对着投影幕布,生产部李主任、华科精密的张经理…


    一张张面孔都盯着亮起来的屏幕。


    “好,人齐了,开始。赵工,你先讲新结构件的测试进展。”陈主任说道。


    赵工拿起激光笔,红色光点落在幕布复杂的图表上。


    “各位请看第三组疲劳测试数据对比。”他的声音带着技术人特有的坚定。


    “这是我们优化后的方案,在模拟极端工况下的表现,循环寿命提升了百分之十七点三。”


    我心里默念着数据,飞快地敲着键盘做记录。


    赵工的光点移动,落在一行小字上。


    “数据来源,”他念道,“引自二零一零年北航王教授团队的公开论文,《航空材料应力分析新探》第三期,第……”


    他忽然顿住了。


    我的心跳也跟着顿了一下。


    激光笔的红点在“第32页”那几个字上,定住了。


    “孙琳?”赵工的声音没变调,他没看我,眼睛还盯着屏幕,“这份材料是你准备的?”


    “是…是我,赵工。”我一股疑虑涌上心头。


    “王教授那篇论文,”他转过头。


    “发在《航空材料应力分析新探》上的,是第二期,第32页。第三期是另一篇复合材料粘接的。”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错了?我明明核对过!


    “数据源都标错了?”赵工的声音每个字都让我感到尴尬。


    “基础工作这么马虎?”


    我下意识看向陈主任。他脸色铁青,盯着屏幕上的错误标注。


    整个会议室的目光,明里暗里,全扫到我身上,压得我抬不起头。


    “会议暂停十分钟!”陈主任站起身,“孙琳!你跟我出来!”


    我几乎是半瘫状态地跟着他走出会议室的门。


    陈主任没走远,就在门口几步远的窗边停下,转过身。


    “怎么回事?!”他压着嗓子,“眼睛长哪儿去了?!那么醒目的期号页码,都能标错?!”


    “陈主任,我…我昨晚核对过资料库的,我记得确实是第三期……”我试图解释。


    “核对过?记错了?!”他眼里的火苗蹭蹭往上窜,“错就是错!孙琳!这里是军工口!”


    “不是学校交作业!这里的数据,小数点后六位都不能错!标错一个来源,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你的工作不扎实!意味着你的态度有问题!”


    “今天引错一篇公开论文的出处,明天是不是能把涉密数据的来源也搞混?!”


    “赵工在会上点出来,那是给你留了面子!要是核心数据出了这种纰漏,你想想后果!”


    “对不起,陈主任!我……”羞愧和慌乱瞬间堵住了我的一切的辩解。


    “对不起管用吗?回去重做!会议材料全部收回!”


    “你!立刻!马上!给我把正确的资料源找出来,重新打印装订!重新加密存盘!会议记录让小冯先替你做!”


    “是!我马上去!”我转身就要跑回行政部。


    “等等!”他又叫住我。


    他盯着我,“记住今天的教训。在你手里过的东西,再小的环节,都得给我钉是钉铆是铆!”


    “这里没有‘大概’‘可能’‘我记得’!只有‘确定’和‘无误’!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陈主任!”我不敢看他眼睛。


    “去吧!半小时内,我要看到正确的材料放在会议室桌上!”


    我几乎是飞奔回行政部办公室的。


    打开资料库系统,输入关键词:王教授,应力分析新探……找到了!


    白底黑字,清清楚楚——《航空材料应力分析新探》,第二期,第32页。


    第三期?我怎么会记成第三期?


    昨晚加班到快十二点,难道真的是困迷糊了?


    鼠标点开第三期的目录,果然完全是另一个领域的内容。


    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低级错误,就这么被我堂而皇之地印出来,放到了所有核心人员面前。


    我拿起笔,在打印件上,用最工整的字迹,把那个该死的“三”划掉,在旁边重重地写上“二”。


    帆布包里的备用U盘被拿了出来。


    删掉旧文件,导入正确版本,加密完成。


    动作机械,脑子里却像个小剧场一样活跃。


    陈主任的话一遍遍回响:“军工口…小数点后六位都不能错…钉是钉铆是铆…”


    这不再是一份简单的会议材料了。


    标错一个页码,引来的不只是批评,更是信任的崩塌。


    赵工以后还会放心让我处理他项目的数据吗?陈主任会不会觉得我不堪大用?


    材料重新装订好,摸上去棱角分明。


    我抱着它们,快步走向会议室。


    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讨论的声音停了一下,目光再次聚焦过来。


    我把材料轻轻放在陈主任手边,没敢看赵工的脸,低声说:“陈主任,赵工,正确的材料,请过目。”


    陈主任拿起来,迅速翻到出错的那一页。


    看了一眼,没说话,只点了下头,示意会议继续。


    赵工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间,没什么表情,但也没再说什么,重新拿起激光笔。


    我坐回记录位,映在我脸上的是大写的尴尬和羞愧。


    手指放在键盘上,准备继续记录。


    投影幕布的光映在每个人脸上,明暗不定。


    会议在继续,讨论着技术参数、节点、供应链协调。张经理的声音听起来很诚恳,保证着交货期。


    我记录着,耳朵里捕捉着每一个字。


    赵工那句“基础工作这么马虎”和陈主任的“错就是错”,像两个巴掌,挨得真疼。


    可奇怪的是,除了疼,好像还有点什么别的在往外冒。


    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清醒。


    原来“军工口”三个字的分量,就在这里。


    不是口号,不是挂在墙上的标语。


    它就藏在每一个标点符号里,藏在每一个被反复确认的数据源头里,藏在陈主任那句“小数点后六位都不能错”的怒斥里。


    这巴掌,真疼。可下次……还会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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