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羽祉还专门重倒了一杯热茶，双手递给谢珑青。
她叹了一口气，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谢珑青。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些，檐角垂落的雨珠串成水线，将街面的灯火晕染成一片朦胧的光晕。
“第一世，”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却带着穿透雨幕的重量，“阿姐你走得很早。那年雍州战事刚起，因为只有我们几人知道当年祖母祖父的墓在哪里，这至关重要，关乎者边境那一大片土地和将领的生死存亡，沂空上了战场，我又随着军队去了镜州，所以只剩下你，于是你被朝廷派去了，去时几十人回来的就只剩下几人，你的死也成为了秘密，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死后，将军府很快就变了天。”谢珑青垂着眼，“祖母本就想让谢家变成像戚家，温家那样的世家大族，于是，谢念漪入宫为妃，而我被一道圣旨指给了刚死了的太子裴月政，你没听错，是嫁给一具棺椁。”
谢羽祉握着笔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她从未想过自己第一次穿书死后竟是这样，那些模糊的死亡记忆瞬间有了具象。
“冥婚？”谢羽祉失声反问，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扭的墨痕。
不可置信再问道：“太子裴月政也死了？”
原书里明明是两情相悦，白头偕老的帝后爱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谢羽祉咽了咽口水，试探性问道：“那高亭则？珑青，你认识高亭则吗？”
谢珑青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太子裴月政的头甚至被砍下来，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还有阿姐你死在了景州，后面收复回来了，只不过那一片不是地震就是天灾人祸，方圆百里的城镇无一幸免，甚至有一次让一座城直接消失了，这些都被载入了史册。”
“礼部尚书高亭则？略有耳闻。”
谢羽祉问道：“你是说我死后的那个地方变成了这样？”
谢珑青点点头道；“我想可能是上天的惩罚吧。”
“等一等，高亭则只是略有耳闻吗？”谢羽祉打断她。
谢珑青点点头。
男主裴月政早死，还死得这么凄惨，原书白月光一般意难平的男二高亭则，女主对于他只是略有耳闻。
“谢雪纾嫁给了三皇子裴溟思，最终成为了皇后，谢家在她封后大典那天被满门抄斩。”
她说的极轻，但是谢羽祉也知道满门抄斩意味着什么，还是在封后大典那日，这是如何残忍血腥的报复。
“不是，怎么满门抄斩，三皇子裴溟思成为了皇帝？”这离谱到不行的剧情，谢羽祉震惊得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去形容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且不知这是真的假的，单从男主裴月政早死，三皇子却成为了皇帝来说，这已经是离天下之大谱了。
太子裴月政，其母是宜华皇后李玄茉，外公镇西大将军，掌管着雍州，镜州三十万铁骑，他将来可是要成为名垂青史的帝王，就这么草草的死了。
想及这些，谢羽祉真的觉得会不会是自己擅自修改了原书设定，所以导致了世界运行机制变混乱了。
但是当时的她根本没有想那么多，满脑子全是被周霁衣毒死，以及对于系统穿书人的愤怒，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二次来到这个世界。
“珑青那你有没有遇到比较奇怪的人？”
谢珑青听完，唇角却扯出一丝笑意道：“我算尽了宁王的权术、谢雪纾的野心，却漏算了一个叫林京苏的神秘少女，竟能让不可一世的帝王，在封后大典上亲手绞断自己的姻亲根基。”
谢珑青手撑着桌子，一幅有些疯癫的模样，语气却是温柔无比：“阿姐，你不知道她有多嚣张，她竟然告诉我她是从什么另外一个世界来的，她说她有什么系统，她才是天命之女，她说搞不懂为什么原著那么多男人喜欢我？我也不怎么样嘛！”
“啊......”
这人真这么说，好嚣张。
谢羽祉听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岂有此理，真是气死我了，珑青你别听她胡说八道，等我找到她一定给你狠狠教训她。”
震惊之余，又赶紧记下重点，原来这个穿书人叫林京苏。
谢羽祉现在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窜起，倒吸一口凉气。
女二谢雪纾与裴溟思本来打算写成官配，但是穿书人竟然扶持他上位！原书的“甜宠”被彻底扭曲成了权谋与背叛！
她原以为穿书人只是小打小闹，像大多数文里那样，只是简单完成个任务，攻略个角色，就自己回去了，没想到竟是做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
竟然要扶持宁王裴溟思上位，那第一个就是得解决掉太子裴月政，宁王从小不受宠，母家也没什么实力，所以就得需要一个家族势利强大的妻子，于是就选了谢雪纾。
“然后呢？”谢羽祉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然后？”
“裴溟思得了天下，林京苏成了幕后掌控者。”谢珑青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然后，谢雪纾和她伪造了先帝遗诏，说我与太子情深义重，应以活身殉皇陵，以全贞烈之名。”
活殉……谢羽祉的呼吸骤然停滞。
轰隆！
一声炸雷仿佛就在屋顶炸开，震得药堂的木格窗棂都嗡嗡作响。
桌上的油灯灯焰剧烈跳动，室内光影明灭，将谢珑青和谢羽祉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墙壁上。
谢羽祉浑身发冷，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笔下那轻描淡写的“权谋”，落到活人身上是何等残酷。
冥婚，殉葬！自己笔下的无脑甜宠文男女主竟然落得如此结局。
谢珑青的眼神在提到“殉葬”后，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送葬队伍把我关进地宫的那一刻，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可她没想到，她那个引以为傲的东西，系统，在靠近皇陵地宫时突然失控，入了我的身。”
“可能是上天终于眷顾了我一次。”
谢羽祉握住她的手道：“果真如此？”
谢珑青继而道：“皇陵地宫有一个血阵，上面悬着一幅棺材，旁边石壁上刻着‘助我成仙者，亦可成仙’，血阵只剩下最后一步，那就是需要一种虚无的介质作为祭品，我当时就在想，虚无介质，那不就是林京苏的系统吗？所以我以系统为祭品，启动了血阵，然后我再一次睁开眼睛后，我发现自己却身处将军府，变回了少女模样。”
“果真重生？”谢羽祉喃喃，瞳孔因震惊而放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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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棺，血阵，这不正是她绞尽脑汁修改设定时，胡乱塞进去的修仙元素吗！这玩意儿竟然不是BUG，而是真实存在的，并且还帮助她重生了！
她不禁抬头四十五度望向木质的天花板，这还是同一个世界吗？
早知道谢羽祉她自己真的拥有这种能力就多写一点了。
“对。”谢珑青的眼神锐利，瞬间攫住谢羽祉的视线，“那个系统，拥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庞大能量，原来我从小追寻的修仙问道是真的存在。”
“哦，这样啊。”
她的语气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超脱的淡漠：“所以”
谢羽祉不敢相信自己才回到现实几个小时，修改了书的设定，没想到书中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
小说里轻飘飘的“重生复仇”，背后竟是如此血腥残酷、九死一生的过程！
谢珑青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谢羽祉脸上，那历经过磨砺的悲悯重新压过了戾气，只是更深沉、更复杂。
“如今的我，既是谢珑青，也不再是谢珑青。”
雷声和哗哗的雨声在短暂爆发的震撼后，似乎也平息了许多，只剩下压抑的淅沥。
油灯恢复了平稳的燃烧，药堂里弥漫着一股近乎窒息的安静。
谢羽祉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了。
万千思绪如同乱麻在她脑中缠绕。
穿书人存在过！谢珑青竟然献祭系统重生归来！剧情早已面目全非！她修改设定强行插入的“修仙”元素，竟然成了女主自救的关键钥匙？这算瞎猫碰到死耗子吗？荒诞感几乎将她淹没。
她猛地回过神，急切地抓住谢珑青的手腕，那手腕冰凉。
信息量太大，谢羽祉感觉自己的CPU要烧了。
她甩甩头，强迫自己抓住重点：“那现在那个穿书人呢？她还在这世界吗？或者说……她身上的系统被你吞了之后，她……怎么样了？”
“她？”谢珑青道：“一个失去了依仗的系统窃夺者……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以及这样的乱世，下场可想而知。或许早就化为深井里的一副枯骨，或许……在某个角落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般苟延残喘。”
“所以我是个掠夺他人气运，以帝王陵寝逆转风水局以此重回人间的恶鬼。”
谢羽祉却抱住她，心疼道：“不是的，不是的，珑青不是的，根本不是这样的。”
“你根本就不是她说的那样，你放心。”谢羽祉抚着她的背安慰着。
谢羽祉腿软坐在凳子上，她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妹妹”一个在地狱中煎熬才重新回到起点的“归来者”。
她一个作者第一次穿书被自己写的角色周霁衣毒死，死得糊涂。
她们这对“姐妹”，某种意义上，都跟“命苦”二字纠缠不清。
谢珑青轻轻摇头，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阿姐，这些事很荒谬，你相信我吗？”
她沉思片刻，脑中飞快的理着这些事情，叹了口气，挤出一个笑容：“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欢迎回来，珑青。”
这句话是发自真心的，无论是为了她自己笔下的角色，还是为了这个活生生经历了苦难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