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还是摞着厚厚的账册，卢书办看见他，没抬头，只伸手示意他放下。
林洛把纸包打开，里面是一截烧过的麻头、两枚细鞋钉，还有那块断木杆。
又拿出一个小木盆，盆里分两半，一边是真粮，一边是假粮。
加水一试，假粮浮出一层细灰，真粮沉到底。
卢书办用笔挑了一下，停了片刻，轻轻点头，只说了一句：“我记下了。”
林洛没再多话，把东西一一收回。
出门的时候，顺手把一枚鞋钉丢到衙门石阶上，鞋底轻轻碾了一下，留下一道细痕。
回村路上，风里带着潮，天边压着灰云。
小虎背着竹篮，走的气喘。柳夏没吭声，只紧着步子。
到了槐树下，谷口已经关了。秦月娥正收桌子，看见他回来，只把桌腿合上，没多话。
林洛把背篓放下，直接进了仓房，把东西锁进箱底。
夜色落下，仓里灯火亮着。柳青守在后墙，狗剩把短棍架在门后，柳夏**机半弦扣着。
秦月娥端粥出来，放到桌上。
林洛没急着吃，低声说：“这几日要更紧。康家的人八成忍不住了。”
狗剩咧嘴冷笑：“来的好，我等的正烦。”
柳夏没说话，只把**矢插稳。
夜风呼呼，檐下的麻绳湿漉漉贴在瓦根。
仓后那片硬土被月光照的发白，像一口倒扣的铁锅。
细铃悬着，随风轻颤。
林洛靠着门，手里竹杆横着，心里明白，下一回，不会再是虚晃一枪了。
夜里风越来越硬，吹的仓后那片硬土泛着凉光。
柳青趴在后墙边，手里的木棍横着，压的死紧。狗剩在门口打了个盹，短棍却一直握在掌心。
柳夏**机半弦，箭矢搭着，眼睛死盯着檐下那根麻绳。
秦月娥把锅里熬的粥分到每个人碗里，没催着吃，只在桌角放了几张布。
林洛坐在门边，手里竹杆横着，脚下是昨天捡回来的那截断木杆。
他一边磨，一边听着外头的动静。
到了子时，风忽然停了半刻。檐下的细铃动了一下，轻的像是猫尾巴扫过。
狗剩立马睁眼，身子一紧。
柳夏扣在弦上的手指没抖，**口慢慢抬高。
院角忽然传来“嗤”的一声，火点亮了，顺着麻绳往上窜。
林洛早有准备，抄起那块湿布就往上一盖，布面一压，火头顿时闷住。
紧跟着，后墙那片硬土“咚”的一响，像是有人踩进去了。
细铃跟着一连串颤动。
柳青猛的把湿土撒出去，拍在硬土圈里，冒出一股呛人的焦味。
狗剩从门缝一钻出去，短棍横扫，正打在墙角，一声闷响，像是棍子扫到人腿。
对方低声闷哼一声，往后退。
这下动静彻底炸开。侧门那边“嘎吱”一声，有人试着撬门闩。
柳青死死压住，手里的棍头往下一敲，把铁片上的挑线打断。
门外的人用力拉，拉不开，急了，踹了一脚，震的门板一抖。
柳夏翻窗落地，**机一抬，对准墙根。
**矢飞出去，“噗”的一声，插在外头一块砖缝里，火星溅开。
那影子被逼的退了一步，踩在草上沙沙响。
林洛没有急追，他把竹杆往地上一戳，横着喝了一声：“堵后墙！”
柳青立刻把早准备好的湿沙一袋子倒下去，把踩过的地方全压实。
狗剩把短棍横在胸口，挡在巷口。
外面脚步乱了一阵，几个黑影撤的快。
正要松口气，仓后忽然传来“轰”的一声闷响，像是火油泼上墙。
火舌窜起半人高，把墙面映的红亮。
秦月娥端着水盆冲出来，二话不说，往火头一泼。
水“哗”的一声压下去，火光顿时缩小。
林洛再扑一块湿布，脚下碾着，把火头彻底压死。
火油溅的到处都是，呛的人眼泪直流。
柳夏在外头盯着，忽然**口一偏，箭矢飞出，打在一个黑影肩头。
那人低吼一声，往小巷里跌出去，身后拖出一道血痕。
狗剩紧跟两步，短棍横扫，又砸在巷口一块突出的砖角上，火花乱跳。
这时，东边的槐树下响起一阵脚步，是村里的更夫。
远远的锣声一响，黑影彻底退了。
院子里只剩下湿布、焦土和呛人的烟味。
林洛没说话，把竹杆插回地上，蹲下把那撮焦黑的麻头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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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布包好。
狗剩从巷口捡回一截断线头，上面沾着油，塞进怀里。
柳青把剩下的湿沙又拍了一遍，硬土圈被踩的坑坑洼洼，干脆全铺实。
夜里余下的时辰没再有动静。
等到天亮，仓后那圈地上留着几道鞋印，尖头，细底，和昨夜在北坡看见的一模一样。
林洛把印子描了下来，用炭笔画到纸上。
又把麻头、油线头和血迹沾过的砖屑一起装进小木盒。
他心里明白，这些东西要送去县里，才算留下凭证。
秦月娥端出早饭，锅里熬的是稀粥，里面放了几片腊肉。
狗剩吃的快，抹嘴就说：“洛哥，这帮人若真再来，就的来硬的。”
林洛没搭腔，把粥喝完，起身去了仓后。
他在硬土圈边蹲下，手指按了按，土面结实，踩上去跟石头一样。
他心里更笃定，这仓房暂时守的住。
只是，他也清楚，这帮人不会就此罢手。
天刚亮，仓后那片硬土还冒着白气。
夜里留下的几道尖头鞋印清清楚楚，柳青蹲着描了一遍，炭笔在纸上划的黑亮。
狗剩把昨夜捡到的断线头和油渍麻头拿来，用布裹紧，塞到木盒里。
林洛把盒子合上，挂到背篓里，顺手又装了一只小秤、一卷细绳。
秦月娥把粥端出来，压低嗓子说：“路上小心，别一个人进去。”
林洛点了下头，没多话。狗剩要跟，被他压住：“你守仓。”
柳夏背上**机，执意要走，他也没拦。
小虎背着竹篮，跑在前头。
出村的时候，槐树下几个老人正晒腿，嘴里还叨咕昨夜的动静。
见他背着东西出门，都悄悄闭了嘴。
林洛只当没听见，脚步没停。
一路到县道，昨夜落的露水还没干，鞋底沾了泥。
柳夏走在侧，手里握着箭袋。小虎跑前跑后，偶尔捡几块石子丢到路边沟里。
进城门时，门卫还认的林洛，眼神闪了一下，问：“昨夜那动静，是你仓那边？”
林洛没回，只把短刀卸下挂在木架上，径直走进城里。
衙门前的台阶冷硬，第三块石头上的裂纹还在，灰里夹着新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