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林洛坐在灶房后头，一边磨刀，一边想事。
秦月娥没敢问，只是炖了一锅猪肘，悄悄端来放在门口。
林洛吃了两口，喝了口汤，把碗搁下，盯着那口破灶许久没说话。
他心里清楚，这才刚开始。
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
林洛盯着那口破灶盯了好久，汤碗边缘都干了。
灶火早灭了，汤也凉了，灶屋里只剩他一个人磨着刀。
月色被树影挡了半边，屋檐滴水，啪嗒啪嗒地落地上。
林洛没看天，也没看地，他看着刀，看的认真。
那刀是他从山里劈木削骨一路带下来的，刀背砍豺狼，刀尖剥虎皮，现在又该削谁？
**。
可他知道，康家这回是真要踩他了。
盯粮，盯盐，盯肉，盯人。
清岩村虽说是个偏角村，可康家要插手，就是分分钟的事。
盐井他是自己挖的，腌肉是自家晒的，可只要康家说一句“扰乱盐价”，县衙那边就的查。
肉是猎回来的，可只要康家暗地放话说“林家私卖野味”，便有人找他算账。
林洛心里清楚，靠硬抗是抗不过去的。
可真让他低头，哪怕只低一次，他以后都的跪着过。
所以，这回只能拼命。
天没亮，他就叫醒了狩猎队的人。
每个人发一把短刀，一捆绳，一包干粮，两块鹿筋，一根石矛杆。
张大山打着哈欠问他：“洛哥这是……又要进山？”
林洛点了点头：“打大的。”
小虎反应快，马上醒了神：“你想猎黑熊？”
林洛摇头：“要猎，就猎群兽。”
众人一下都清醒了。
群兽，指的是那种成群结队活动的兽群，比如岩狼、山獾、**、豺狗。
这种猎物，一旦惊动就是成群扑上来，弄不好全军覆没。
以前没人敢去碰，可这回，林洛决定冒这个险。
因为唯有大的猎物，才能换到更多的东西。
盐换不了粮，可熊肉能；药材买不来种子，可一张整虎皮能。
林洛选的地方，是他两年前勘过的一片洼林，那里常年潮湿，靠近断崖，是野鹿、獾、獐、羚交错出没之地。
可林子里地形太复杂，想活着回来，不光的眼快手快，脑子更的清。
他没指望每个人都能出刀杀兽，他只要这些人能不乱阵脚，能按规矩来走，能明白什么时候动，什么时候躲。
从村口出发，一行人走的很快。
这回没人嘻嘻哈哈了，张大山腰都没挺直，小虎的脚步也比往常沉。
林洛走在最前头，翻过三个坡口后，脚步停了下来。
他指着前面那片长着芦苇的低洼处，低声说：“前面就是洼林。”
“从这走五十丈，有一道半月形石沟，那是鹿群栖地。”
“我们布三道陷阱，从两侧驱赶，中间设伏。”
“陷阱交叉点不设绳索，用立叉，陷伤即退。”
“听清楚了？”
众人全点了头，没一个敢出声。
林洛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脸上没什么起伏，只说了一句：“今天能活着回村的，我请吃整鹿。”
分组、设陷、埋伏，一切都按布置的来。
林洛带着小虎和李狗剩绕去了石沟右侧，踩着落叶藏身。
林间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是脚蹄踩树枝的节奏。
不多时，就有一头母鹿从草丛里慢慢探出半截身子，耳朵警觉地抖动。
林洛举了举手，做了个按住的动作，压住了李狗剩那不安分的脚。
他们这回不是射猎，而是设伏，用“伤一吓百”的打法，打乱整群节奏，再从侧面驱散，设法逼出其中的头兽。
石沟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哗啦”的声响，是有人点火驱赶了。
那母鹿一下受惊，撒腿就跑。
林洛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一跃而出，朝前扔出一根绑了短刃的长杆。
长杆正中母鹿脖子，鹿哀鸣着扑倒在地，后蹄乱蹬。
可没等他们上前，一整群**已从林中奔涌出来。
足足二十多头。
那场面，比土匪冲村还要凶。
林洛转头大吼：“撤！”
陷阱一炸，几头鹿踩上了立叉，当场被刺翻，鲜血流了一地。
可有几头鹿反方向冲了过来，直扑小虎所在。
小虎躲的快，滚进石缝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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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狗剩却被一头鹿撞翻，背上的箭囊都扯断了。
林洛提着短刀冲上去，眼看那鹿张嘴就要咬上李狗剩的肩膀，他猛地抡起刀背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鹿头歪了，那鹿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不动了。
李狗剩喘着粗气，脸色白的跟纸一样，嘴角却在抖。
“洛哥……我……还活着？”
林洛扯了他一把：“少废话，帮我绑尸。”
鹿群终于散了。
几头被陷阱弄死，几头撞树昏倒，还有几头受惊跑远。
这一战，狩猎队四人挂彩，两个摔伤，两个被撞，唯独没人死。
林洛从地上捡起一块布包，把三根鹿角扎好，又把死鹿绑成串。
整整四头整鹿，三头半伤，还有几十斤鹿肉可割。
他站在血泊边上看了半天，然后转身回营。
“今晚原地扎营，明早下山。”
众人没说话，一个个脸上带着疲惫，连小虎也蹲在一边，不敢动。
林洛也累，可他不能歇。
他还的把伤员处理，把肉剁了腌好，把血地清理干净。
夜里，他守着火堆坐了整整一夜，连眼都没合。
他知道，康家盯着他。
也许明天他们下山的时候，就有人守在村口，等着看他有没有命回来。
他还知道，村里那些人，也盯着他。
有人想看他倒，有人等着喝他的汤，还有人，正在屋里数他的肉。
可他不能倒。
这队人，是他一个个拎出来的，他要是倒了，这队人不出三天就会被康家吞的连骨头都不剩。
天快亮的时候，林洛睁开眼，把那柄磨的发亮的短刀别回腰后。
火堆还烧着，肉还挂着，猎人们还在睡着。
他伸了个懒腰，走到鹿堆前，踢了一脚，砸下来半截鹿腿。
他提着那鹿腿，站在晨雾中，背影像一把拔出的刀。
天还没亮透，雾气正浓。
林洛把那半截鹿腿丢进锅里炖着，灶火红的发跳，锅边挂着三串鹿筋，一串挂着血丝还在滴。
小虎第一个醒，没开口，蹲在火堆边捧了把雪往脸上一抹，接着撸起袖子拎着刀走去处理还未剥皮的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