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好天儿，今日学堂就要开了，昭睿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一旁，看春江整理书箱。她端起卖冒着热气的茶一口喝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上学这件事，昭睿的脸上云淡风轻，实际上整个人都焦虑的快炸开了。
不想去，当真是不想去。想起前世出的丑，昭睿觉着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但好在让表姐跟着一起上学的事情进展顺利。
一切都如自己料定的那般，由阿母出面，阿舅几乎没考虑就同意让表姐在学堂读书，舅母更是个明事理的，
走前使劲儿叮嘱薛瑾要好好学，珍惜机会。年关一过两人就一起回了镇北关。
“小姐，小姐”春江眼瞅着自家小姐发呆入了神。
“要去上学了，您今天可是答应我绝不逃课”春江悄悄打量昭睿的脸色，也不知小姐这次能不能扛过两天。
春江的提醒让她回过了神。
也对，今日就要见学堂的同伴，毕竟上辈子从未好好读书，跟他们也没几面之缘。说不定，能因此结识几个可靠的伙伴。
“春江，我已经后悔了，要不我们现在跑？”昭睿开玩笑似的开口，逗了逗春江。
话一出口，果然春江的脸色一变又一变，表情丰富的紧“小姐，我说实话，老爷早就在墙边，门边，都加派了人手，防着您呢，现在翻墙您就彻彻底底的完蛋了。”
“什么？”这一炸，倒是真的炸出来东西了。昭睿端茶的手一抖，人也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这等消息倒是让她瞬间清醒许多，想不到阿父竟如此提防着自己。
上辈子头一日没跑可是太对了。这要是被逮到，怕是彻底的完蛋了。想到这昭睿只得心虚的笑了笑道“没，春江，我开玩笑的！”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就好，小姐我们准备过去吧，薛瑾小姐早早的就走了。”
昭睿将将松了口气，觉得躲过了一次劫难，却不想，更难熬的真的在后面等着自己。
学堂就设在钱家的东院儿，紧挨着着昭家的花园，昭睿干脆让阿母在院墙上打了扇小门，这样就可偷个懒直接走近道儿，还可多睡些时辰。她穿门而过。看到一小片人影儿。
两座儿一排，倒是宽敞极了，只是四下都已经坐上了人，昭睿接过春江手中的书箱，摆摆手让她离开，自己穿过树丛，轻手轻脚的偷摸着走到最后排的位子坐下。
钱易得和瑾姐姐都坐的靠前，三三两两的聊着天儿，还未有人发现她到了。
昭睿收拾书本的声音，传到前面小女娘的耳朵里，她寻着声音扭头，却只看见埋在书箱后，竖着的发髻她有些好奇。
“姐姐，你可是昭姐姐？”闻声，昭睿下意识的就想要反驳。却又没寻出什么借口。
眼下人都来齐了，女子就剩下了自己。看来是编不得瞎话了。
她躲在书本后头漏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快速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小女娘。
她身上衣服的纹样与隔壁公子哥儿的相仿，那应当是向家的双生子之一，向怀南了。
“是，我便是昭睿。向小娘子安好。”昭睿挂起礼貌的微笑。
“昭姐姐果然如传说的那般聪明，还没问便知道我是谁了。”
向家小娘子面容清秀，眼神温和。她挽着双垂髻，发间还点缀着可爱的钗子。
举手投足都像极了一只灵动的小白兔儿。看着就让人喜欢。昭睿心里莫名的生出几分怜爱。
听闻她极擅琴技。她兄长善书法。
一个个的，怎的小小年纪都身怀绝技。昭睿扶额苦笑着同向怀南简单聊了几句。
先生来了。
学堂立刻噤了声。
教书先生果然还是那个无拘无束的小老头。他微微佝偻着腰，手里拿着书卷，缓步走到讲台前坐下。看到熟悉的人，引得昭睿想起前世的趣事，她低头用袖子挡住嘴巴偷笑。
毕竟上辈子逃课的时候，先生的表情当真是丰富的很。看不上又干不掉，这也引得自己总是喜欢欺负这年迈的小老头。
“我且先问一问，哪位是昭小娘子？”这声音，听着中气十足。还在偷着乐呵的昭睿先是停顿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一上来就被小老头盯上。
迟迟没人应答，她慢慢的觉着，所有人的目光好像汇集到了自己身上。
昭小娘子？不对啊，这一个屋子里，好像只有自己姓昭吧。
那小老头？是在叫我？来不及细想。
昭睿急忙慌的站了起来，扯到压在袖子上成堆的书本。
桌上的东西随着自己的动作，噼里啪啦的全被卷到地上，一下子甚是狼狈
“先生，是我。”霎时课堂里传来了压不住的笑声。
看着小女娘慌乱的样子，倒是有趣。那小老头竟也跟着笑了两声，
“昭小娘子，我又未要罚你，或是提问，怎的就这般慌张？”
“罢了，我只是想与你说，你的父亲提前嘱咐了我，如若在学堂有出格之举，我可直接惩罚，连竹板都一道儿与我备上了，愿我们能和平相处，你可莫要给老夫出难题。”他倒是也想看看，到底是怎样心性的孩子，竟让父母三番两次的拜托自己。
单单看起来，着小娘子也不像是那般难管教的样子。
“先生我知晓了。”
怎的这辈子和上辈子不一样，阿父为何会给了周先生如此的权利。昭睿鼓着嘴，有些不满的坐下。
难道是表现的太过乖巧所以阿父更加起疑了，约莫着阿父阿母以为自己要憋坏。所以这次是真的严防死守了。
看着先生得意的表情，昭睿不愿意继续想下去，未来的日子怕是有些难熬了。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安静的只能听见周先生读书的声音，和纸张翻动的摩擦声。
就这样昭睿成功的撑过了七日，但很显然，上辈子的经验在学堂上起不了几分作用。
就算是自己每日按时上学，却仍是漏洞百出。小女娘负气的踹了几脚钱家院子里的大树，树叶哗啦啦的落下一大片。
前日周先生提问论语，背不出，罚抄30遍
昨日沈先生布置的算学作业写的一塌糊涂，被打手板10下
今日顾先生又说自己写的字还不如放几只蛐蛐跳几下来的好看，又是喜提练字罚抄两件套。
昭睿怀疑自己是不是遇上或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还是其实，自己真的很蠢？
怎的脑子就这么笨。记不住的课文，算不对的数字，明明这次是认真听了的，每一桩每一件都压在自己的心头上，怎么也过不去。昭睿觉着自己的耐心已然是到了极限。
要不改日去山上烧烧香，拜拜佛。去一去晦气？如果神仙娘娘都是真的，那说不定自己虔诚的许愿也能灵验！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道观。她托着腮想出了神儿。
这新的法子，让小女娘的眼睛跟着就亮了起来。面儿上挂了几分笑容，心情也好了一大截儿。剩下的课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今日一下学，向怀南就叫住了自己。
“昭姐姐，今日可要一同去城南买酥。我请！”
“怀南，还是你好，只是我今日又要抄书了，明日休假要去学马术，怕是没什么时间了。”自从上了学堂，每日不但疲劳的紧，时间过的也快了起来。
况且昭睿还有自己的打算。这一趟下来，一点儿的空闲也没有。
明日休假。听到二人的交谈大家也都围了过来。
只有一个公子从不与他们说话，散学就走。昭睿看着他的身影，扭头不屑。
“什么啊，这种态度还来上学，看不起就别来啊。装什么清高。”不过是个家里在临安有官职的世家子弟，面子上看起来谦逊有礼罢了。
打心底还是瞧不起她们商贾的出身。天天只是追在周老先生身后。对旁的不理不睬。
但他也确是才学过人，样样都是第一。昭睿嫉妒的后槽牙都要嚼碎了。
果然是因果报应，她看不上他，也干不掉他。
“睿儿妹妹，算了，就两个月，很快他就走了。”薛瑾熟练的捞住正准备暴起的妹妹，每日都被罚，任谁的心情也好不起来，她连连安抚，偶尔也帮着昭睿学习功课。
薛瑾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何自家表妹小小一个那么温软可爱，在学堂连连受挫之后会变成一个一点就炸的大炮仗。
“你们说，我是不是时运不济，近日屡屡被罚，可是要疯魔了。各位可知哪里有灵验的道观庙宇，我好去拜拜神仙。”她一边往书箱里放书，一边双手合十诚心的发问。
“城外20里的雾鹤山上，有个道观，听说极为灵验，还有些个术士亦可观星测命格。”向玄峰几乎是脱口而出。
“可当真，那我要趁着休息去瞧一瞧。”昭睿心情瞬间转换。
“有那么神吗，要不我也去看看好了”
“带我一个，我也想去”
“那干脆大家一起好了，也能做个伴。”
一声接着一声，大家讨论的火热了起来。谁家许了什么愿，成了什么事儿，讲的有鼻子有眼。
小女娘眯着眼睛，一副不过如此的表情。昭睿实则在心里暗自得意，看来不仅仅是自己有那般迷信，见大家都是如此便更是放心了。
“糟了，我要迟了，各位明日辰时正刻我们城门口见，我先行一步。”
她一个起身，跳过半人高的桌子，飞快的从人堆儿里钻了出去。
武术师傅不好找，但洛都城内的奇人异士却多的很。
就好比表演飞刀杂耍的胡三娘，六年间从未失手，表演那叫一个精彩刺激。闹市藏隐，昭睿看时就起了念头。
一不做二不休，她干脆带上钱银去拜胡三娘为师，学学这百射百中的飞刀技术。
不学不知道，里面可是藏着不少的门道，要练力量，练准头。马上就到约定的时间了。她走街串巷跑的飞快。
“小姐，你等等我？”春江一回头的功夫，人就凭空消失，只留下门口一飘而过的衣角和面面相觑的众人。
“她最近这般风风火火，是干嘛去？”薛瑾一脸的担心，大家的目光很有默契的投向钱易得，被盯着的钱小郎君霎时就蒙了“怎的都看着我，我发誓她未曾跟我提过。”小郎君连忙伸出胳膊，作出发誓的姿态。
“钱小郎君竟也是不知？真是奇了怪了。看来明日我们要再问上一问。”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众人已经熟络起来，孩童时的友谊最为至纯至真，各位又都是门当户对，玩起来也有的是话讲。
约好明日相见就各自归家了。
昭睿风尘仆仆的赶到胡三娘的教学场地，“师傅，这次我未曾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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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三娘目光如炬，从上到下打量着气喘吁吁的小娘子，约莫她是刚下学就赶过来了。
被自己师□□利的目光一扫，她立刻挺直了身板。
“今日还是练习扎苹果，看你到底是要练多久，才能把飞刀稳稳的刺进去。”胡三娘下达了今日的任务。
昭小娘子的准头不错，但力道却远远不够。
飞刀扔的软绵绵的，每次都将将要扎到，却又直直落下去。还是缺了一些力量上的练习。胡三娘想了想，叫停了正在练习的小娘子
“你可听说过，城东万宝楼的对家，湘淮楼？”
“师傅请讲。”一刀一刀又是不中，她心里开始着急。
“老板是我的故交，她有个出了名儿的本事，一旦有人吃酒闹事，或是想欺辱姑娘，她便能一掌拿下，将人打得连牙都脱落几颗。”
“你现下，手臂的力度着实不够，即便是准头足了，也扎不上板子。”
“若是还有时间，可去让她指点一二。”胡三娘将双脚登地，背着的身子再空中一转，她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滞空的短短瞬间，瞄准，她的手腕子轻轻一转。
就连表演用的钝刀，竟也能发出破空之声，刀刃连带着苹果径直的扎在后面的树干上。为搏命，从小练到大的功夫，胡三娘早就十分纯熟，毕竟表演时，稍有差池就是性命攸关。
师傅当真是太帅了，昭睿满眼羡慕。全然忘记了刚刚胡三娘说了什么。
她能察觉到，小女娘目光里的欣赏。
自己很久没见过这种，不夹带其它情绪，而只是佩服欣赏的目光。
她回想起当初小女娘拿着一腚金子要拜师，当真是吓了自己一跳。
一个看起来就细皮嫩肉的富家小姐，怎的会对这等杂耍把戏感兴趣。还以为她是寻事儿，但没想到这小娘子竟是真的愿学。
太平盛世，盗匪不兴，除了表演搏几分喝彩，也不知道学这些把戏还能做甚，她问了小女娘，也总是被揶揄过去。
“师傅，您刚讲了什么，我去找谁。”昭睿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内容，刚才师傅讲了什么？什么湘什么楼。
“快把那眼神收一收，你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情绪的表达太过直白，昭睿赶紧拿袖子擦了擦嘴。仰起脸笑的得意。
“谁让我师傅这么帅气。”
“你呀，就是嘴甜，你去城东的湘淮楼，找舒妈妈，说是胡三娘让你来的。”
“最好做男子打扮，你这般好看，别叫她以为是来寻事儿做的姑娘。”
胡三娘又嘱咐了几句，让昭睿多练了一个时辰。临走时给她了一个信封作为信物。
迎着晚霞，昭睿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觉着浑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都疼。
春江在宅子门口四处张望。
“都已经是这般时辰了，小姐到底几时回？”春江蹲在地上，又站起来。
“春江，我回来啦。”她大力挥动手臂。
春江远远见到自家小姐在街上一跳一跳的，十分可爱。
“小姐，快快回来，晚膳已经做好啦。”春江也跟自家小姐一样，挥着胳膊迎她。
虽然这辈子，日子过的没那么自由散漫，但自己每日都在接触新的东西，生活被填满，充实的感觉竟也不错。
昭睿愉快的踏进门槛儿。她回得晚，家中专门备了一份餐食等她。
“春江，今天的虾当真是好吃，你也尝尝。”昭睿的饭量涨了一倍。训练的辛苦全在这个时候补了回来。
“小姐您先吃吧，我一会儿有的吃的。”春江看她胃口好，跟着开心。
她提前备好了热水，等会儿吃晚饭就可以侍奉小姐洗个热水澡，洗完浑身放松，定是能睡的更好些。
明日还要去道观烧香，小姐这些时日可是忙的够呛。
“水已经备好了，小姐用完饭好好泡个澡。”自家小姐早就偷偷告诉她，自己在学些新东西，偶尔需要自己帮忙打掩护，虽然不知学那些个东西有什么用。但小姐定然有她的理由。
“好，春江今日可要帮我按按肩，我这几日练的当真是腰酸背痛。”
“好，好，我的好小姐都交给我。”
“对了春江，你可知道湘淮楼。”她一边往嘴里塞米饭，一边问。
“嘘，小姐莫要提这个地方，这是酒楼艺馆儿。”春江连连想去捂住她的嘴。
“听说还能小赌。在家可不提得这些，您要是敢去那种地方，老爷夫人就算是追您九条街也会打断您的腿的。”春江说的越来越严重，昭睿听的背后发凉。嘴里的饭也差点儿没咽下去。
上辈子只听说万宝楼，倒是从未注意这湘淮楼，而且自己上辈子就算是真的去馆儿里看胡姬跳舞，阿父最多也就是骂上自己两句。
不至于这么可怕吧。
“春江，快些靠过来让我同你细说。”
看来想要做成这等事情，少不了春江的帮忙，说不定还要带上知夏。
她们能一起学点自保的本事，自然也是极好的。
明日，当真是好多事，希望鹤雾山的道观真的灵验。昭睿没想多久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夜色如墨，漆黑的天上稀疏的亮起几颗星，忽闪忽闪。
伴着柔和的月色，像是在鸣奏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