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病了，对吗？”
眼前的年轻姑娘这会儿是彻底没绷住，她点了点头，紧接着一声带着压抑的呜咽而至，她的肩膀颤抖于难以言说的苦难。
“生了一个…比较难治的病。”何素心擦掉泪水，笑得有些难看。
张仲景看了她一会儿，只开口说道：“什么病？”
“呃…”何素心愣怔了一下。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见对方伸手抓住自己手腕，把脉之余，张仲景皱了皱眉。
脉象平稳，并无病症。
“您就当我是哄您吧。”何素心无奈的收回手，心想游戏而已，自己怎么就失控至此呢？
“其实想和您说这些，是因为我想去做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
“有多难？”
“嗯…像是让人类永生那么难。”
“那确实很难。”
何素心哭笑不得，心想这游戏里的医圣怎么是这么个性格，但确实很好的安抚了她的心情，她深吸一口又说道：“如果成功，就不会有人再被病痛折磨。”
“这不是您也一直在追求的事情吗？”
她的眼中带着几分亮光，目光炯炯之间，张仲景似乎听到了理想的回声在耳畔呼唤。
风轻旋，云渐散，影子被太阳拉长几分。
“…你做得很好，已经很好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了一句话，而这一句，便成为了何素心心中那无坚不摧的堡垒。
或许试药的途中她会死去，也或许会活下来，但是都没关系。朝闻道，夕死可矣。前人未竟之事，由她接过，而她走后，还有她的师妹，她的同门，甚至看不到的地方还有许多的同行。
在历史的间隙中，还有着更多更多，一往无前的求道者们，将原本狭窄的道路逐渐走的宽阔，以供后人通行。
何素心笑了笑，至此，心中所有的痛苦和不甘彻底斩断，枷锁已去。
她的身上，绽放出了人性之中，至善的光辉。
“谢谢您，我的老师如果知道，也会欣慰吧。”
“虽然这只是游（消音），但真的很真实。医圣前辈，等下次见面，大概是千年之后的书上了吧。”她会投胎转世，对吗？
也或许，那只是神话故事而已，但都不重要了。
何素心说着，站起身又鞠了一躬，而这一次，张仲景没有起身，只是这样安静的看着她。
他知道对方需要一个足以支撑走下去的动力。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成为这样一个提供动力的人，但有些事情，一定需要为什么吗？
恐怕不是吧？
只要能救的了人，能帮助到人，那就是好医者。至于方法，那些都是次要的。
何素心转头，看着眼前待了许久的地方，她笑了笑，走出了门，紧接着，在人影看不到的转角处，轻按退出游戏按钮。
《历史的痕迹》，再见了，这真是一款，很好很好的游戏。
随着眩晕的黑色传来，她闭上了眼睛。
与后院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前堂众人的嘈杂声音，假发扎马尾看明天见一直迟迟未归，便心中有些不安，要知道这游戏真实程度高达99.9%！万一明天见出了点什么事情怎么办！
她点开社交界面，却发现对方的头像已然灰下去。
是下线了啊…她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何，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呢。
梧桐树下，安静的人影捏起茶杯，他看着眼前人去楼空的院子，轻轻叹息一声，将有些冷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是医圣吗…
张仲景看着杯底，心情复杂至极。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那些几近孩子般诉苦的声音，那些看起来有些荒谬的言论，在此时此刻，似乎都成为了一个谜团。
突然，他猛地举起茶杯，对天邀约。
事情的真相难道很重要吗？或许在有些时候，给予勇气远比真相重要，他不追问于何素心的秘密，只给予对方面对困难的勇气。
唯有这样，才会有一代一代的后辈出现吧。
“真是难得的…一次谈话。那么我祝你，真的可以明天见。”
张仲景心想，到时候，可得好好问问到底是什么病。也不难治嘛，你瞧你，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
沉沉睡去的周盈，猛地睁开眼睛，就在方才，潜灵镜的躁动直接惊醒了他。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且影响到了历史罅隙之中的重要人物。
他猛地起身，也顾不得张仲景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了，脚踩在地面上，连衣服都来不及拿便直接匆匆出了门。
只看后院中无人，周盈蹙着眉，呼吸有些急促，他踉跄之间，却是扶着门框一路往前。手中潜灵镜的指向分外明显，就在前堂处！
披头散发的人影赤脚而走。
张仲景将先前的尚未看完的医书翻开，刚要坐下只听一阵闷响传来，他眉头一跳，直觉心中不妙，忙直起身朝着后院奔去。
只看因太过匆匆而撞到草药架子的人一身衣服单薄，便是连鞋都没穿！
他定眼一看，差点儿没被气死，气势汹汹走过来一把抓住对方手腕，看到绷带之上的鲜血渗出。
“你疯了？”
咬着唇，白着脸的周盈另一只手扶着对方手臂，他刚想说什么，突然一顿，手中的潜灵镜在此时此刻，躁动达到了最大。
见不听话的病人一瞬间安静下来，张仲景好容易才松了口气，刚想动作就看到对方猛抬起头，那双黑眸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之色，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他都要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咳，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周盈心中也是大震，明明先前一直是正常的才是，怎么他睡了一觉的功夫，张仲景便被魇蚀之力的力量所污染了呢？
可是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对劲啊…
稍他高些的人几乎是要被气笑了，手强硬的拽着周盈腕骨径直往屋里走去，他此时此也顾不得什么医者仁心啊的屁话了。
不听话的病人，就该用些强硬的手段。
被拽的一个踉跄的人此时稍有几分执拗，他猛一甩手腕，甩开了对方的手。周盈侧了侧头，知晓自己现在衣衫不整着实狼狈，便用手拢了一下衣襟。
“抱歉…我……”好吧，他想不出措辞了，实在是事态紧急，吓得他连衣服都来不及穿。
张仲景看着他，脸上不虞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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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推倒的草药架子就不说了，他好不容易花费那么大的力气把人救回来，这人偏偏还不珍惜！只顾着折腾自己的身体。
“怎么？你是觉得你这条命不值钱？所以随便糟蹋？”
呃…周盈缩了缩脚，这会儿才感觉到脚底板冰凉冰凉的，他低头不语，想了想，又开口道：“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眼看平日里舌灿莲花的人这会儿支支吾吾，张仲景也是没好气。手一抓，拉着人便往回走。
回到屋中，周盈神色松了口气，手不着痕迹的放回潜灵镜。
“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他声音随意一般开口试探。
对方却不答，伸手拆开了绷带，专心致志的检查起周盈掌心之中的伤口，那些被木屑倒刺刺烂的肌肤此时此刻看起来有些狰狞，贴着伤口的绷带需轻轻动作。
周盈蹙了蹙眉，心里便越沉了一些。张仲景可不好糊弄，这个看起来冷淡的好心肠大夫，实际上肚子里坏水很多。
“你方才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问题？”张仲景手动作之间，声音带着几分不满。
“……”
“不回答。是心虚？还是…你在找我？”
呃…
周盈挑眉，一瞬间摸不准对方说这话的意思。他看着眼前专心致志的人，心中思忖一番，便带着笑意，语气揶揄几分道：“怎么？我一个病人，醒来却看不到大夫，自然是心中害怕咯。”
“欸…医圣大人何苦为难我这个病患呢？”
听到“医圣”二字，张仲景微不可察顿了顿，他情绪极为收敛，纵使先前遇到那么大的医闹事故，也不曾改变颜色。
“贫嘴。”吐出两字，他不再说话。
周盈收回被重新缠住绷带的手，他靠在床头，脸上却是笑意盈盈，见张仲景拿帕子擦了擦手，这才又说道：“你方才可是和谁在说话？”
青衣人动作一缓，看向他的时候，眼中神色有几分迟疑，不过很快便恢复以往的平静，清隽俊秀的脸上，看不出太大情绪。
见这副表情，周盈大概心中有了些定夺，想来是自己昏睡期间，有人来找张仲景说话了。只是…这说个话的功夫，至于被魇蚀之力污染篡改吗？
周盈这会儿也是头大如斗，先前一个袁绍便叫他极为麻烦，这会儿身边的人却也出现了问题，那就…太难办了。
他心里无奈，却也还算坐得住。毕竟问题很大，慌也没用。
“嗯哼，你很好奇？”倒是张仲景见他试探，也不反驳。
躺靠在床上，一袭倦容的年轻人只微微一笑：“我若说我好奇，你会和我说吗？”
“…不会。”
早料到的事情，周盈便也不气馁。他耸了耸肩，只当作是不在乎此事，躺下之余，背对着对方，心中思绪却不断。
和张仲景接触过多的，除了自己，就只有那些外乡人。难道…真的是他们身上出现的问题吗？
可是，魇蚀之力的污染总该有所表现出来才是吧？这段时间周盈却并未发现不对劲，那些外乡人只是聪明了一点，有趣了一点。
心肠不坏，人也挺好的。
这就……太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