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震动,巨大的吊桥砸下连接了攻城塔与城头。
一名身形极度高大的北狄将领,手持一柄开山巨斧第一个冲上吊桥。
阿屠鲁身穿厚重黑甲,头盔下的双眼通红,他发出一声咆哮:“孟煜城!”
他用斧头指向城墙上那道浴血的银色身影,“你的死期到了!纳命来!”
孟煜城推开挡在他身前的亲兵,独自一人面对那座可怖的攻城塔,随后站定了身子。
他体内的血液在翻滚,长时间的失血和疲惫让他的视线出现黑斑,但他依然站得很直。
手中的长剑依旧稳定,阿屠鲁斯已经踏上了雁门关的城墙,他每一步都让脚下的砖石颤动,那柄巨大的开山斧带着风声划出一道轨迹,直奔孟煜城的头颅,快得根本令人来不及反应!
身旁的将领刚想大喊一声小心,“嗖!”一支箭擦着风射进阿屠鲁的手臂。
他还来不及嚎叫,就在这时,一阵完全不同的声音从南方的地平线下传来。
呜——呜——那不是北狄的牛角号,而是大昭军队的吹号声。
声音沉闷有力,其中带着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整个战场瞬间安静了一瞬,北狄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南方的山坳之上,一抹金色冲破了晨雾。
紧接着,一面巨大的帅旗迎着太阳猛然展开。
旗帜上,一个“孟”字在晨光中反射出光芒,刺进了所有人的眼睛。
不好,那是皇帝的军队!
就在这时,北狄军的阵中又响起了一阵号角声。
那号角声并非来自拓跋巴图的王帐,而是从北狄大军的后阵,遥远而突兀地响起。
那不是进攻的号令,也不是催战的鼓点,而是撤退!是毫不犹豫的,决绝的撤退信号!
攻城的北狄士兵们都愣住了,攀爬的动作停滞了,挥舞的弯刀僵在半空。
他们茫然地回头,望向那面“孟”字帅旗,又听着后方传来的撤退号角,一股恐慌抓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怎么回事?”
“是撤退的号角!”
“为什么撤退?不是说要猛攻吗?”
混乱的呼喊在北狄军中此起彼伏,原本的攻势在这一刻瓦解。
“什么意思啊,我们到底攻还是撤?”
“奶奶的!”拓跋巴图吐出一口痰,“谁敢撤?谁敢撤老子宰了谁!”
号角声的声音还在荒原传荡着,前方的士兵想退,后方的部队却在将领的逼迫下继续向前,人群瞬间挤压、冲撞,阵型大乱。
拓跋巴图站在高坡之上整个人几乎疯魔,他死死地盯着南方那道正在接近的金色军队,又听着自己阵中那不属于他的命令,一张脸由红转紫,最终化为一片死灰。
败了!
败得如此之快,如此彻底!
他算到孟煜城是强弩之末,算到雁门关摇摇欲坠,却没算到昭明的新皇帝会来得这么快!更没算到,王庭里的那位兄长竟会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从背后捅来最致命的一刀!
这声号角,不是让他拓跋巴图撤退,而是要让他和他的嫡系部队,被大昭明的援军和雁门关守军前后夹击,彻底葬身于此。
这是要用他的失败,去成就新皇的功勋,借着昭明新皇的手,拔掉他在北狄王庭的势力!
好啊!好啊!哈哈哈哈!进退都是死啊!
“大汗……大汗他……”拓跋巴图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完整,气的他喉头涌上一股血腥味。
“不能退!我们还能打!”一名拓跋巴图的嫡系狼卫从城墙上跳下来冲到他面前,双目赤红地咆哮:“杀了孟景和孟煜城,我们就是草原的英雄!”
拓跋巴图惨然一笑,一把推开他。
英雄?不,是祭品。
与此同时,孟景已经冲到了雁门关的城下。
他没有选择从城门洞穿过,而是直接纵马至城墙根。
“放绳!”
城头上的守军反应过来,立刻抛下数条粗壮的绳索。
孟景弃了马,他抓住绳索,身体在陡峭的城墙上几个起落便翻身跃上了城头。他落地的瞬间,金色的龙鳞甲与沾满血污的青砖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孟煜城,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皇叔此刻浑身是血,银甲破碎,仅靠一把插在地上的长剑支撑着身体,这才没有倒下。
他的脸上、身上全是干涸与新鲜的血迹,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孟景的胸口一阵刺痛,痛感迅速传遍全身。
孟煜城也看到了他,那张混合着血与尘土的,疲惫至极的脸上缓缓挤出一个笑容。
“景儿……你……终于来了……”仅仅七个字便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叔侄二人对视,隔着十几步的距离,隔着震天的喊杀与哀嚎,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所有的情感都好像融化在了这一个对视里。
下一刻,孟景猛地转过身,那股刺痛瞬间化为杀意。
他没有去扶孟煜城,而是大步走向城墙边缘对着一名已经看呆了的副将下令。
“传令!所有弓弩手,放弃单点射杀!目标,敌军攻城塔与云梯!三轮齐射,把他们的梯子都给我射成刺猬!”
“遵旨!”那副将一个激灵,他被这股威严震得浑身一颤,立刻嘶声传令。
“陈威!”孟景再次高喝。
“末将在!”率领先锋营一同登城的陈威立刻单膝跪地。
“率你本部三千精骑,即刻从西门出击!不必恋战,给我绕到北狄军的后方,截断他们的退路!把他们的粮草辎重,给朕烧个干净!”
“遵旨!”陈威领命,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带着人冲下城楼。
孟景的到来让原本因连日血战而濒临崩溃的守军,在看到这位亲临战阵的年轻帝王后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涣散的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凝聚。
“王爷!您快去休息吧!”几名亲兵想要搀扶孟煜城。
孟煜城却一把推开他们,他拄着剑,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体。
他看向孟景,沙哑地开口:“陛下,臣……尚能一战。”
孟景回头,他看着他苍白的脸,还有那不断从甲胄缝隙渗出的鲜血,厉声道:“皇叔!立刻回伤兵营!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