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飘浮着细微的尘埃,一切都显得慵懒而宁静。
在这片难得的静谧中,海拉感觉自己像一块被过度揉捏的橡皮泥,快要失去形状了。
“差不多了吧……?”
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询问着,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和求饶。
她正被厄里尼厄斯紧紧地拥在怀里。
但对于习惯了独来独往、以空间移动作为本能的海拉来说,这种长时间、零距离的接触,让她感觉自己像被禁锢在一个柔软的牢笼里,四肢都有些僵硬麻木。
厄里尼厄斯似乎感受到了她细微的挣扎,她最后用指腹温柔地、带着无限眷恋地抚摸了几下海拉柔软的银色长发,才终于松开了手。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宠溺的笑意:“知道啦~”
得到了解放的海拉悄悄地舒了一口气,向后退开一小步,拉开安全距离。
“我继续去逛逛了……”
她轻声说着,目光有些飘忽。
假期……?
这个词汇对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她的生活似乎永远被任务和进食填满。
如果说放假,那她唯一的“爱好”大概就是寻找各种新奇的食物,用味蕾去探索这个对她而言依旧广阔的世界。
可除此之外呢?
她好像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能称之为“娱乐”的活动。
没有同伴间的嬉笑打闹,也没有少女的闲情逸致。
所谓的“放假”,对她而言,不过是换一个地方发呆罢了。
她漫无目的地在走廊上踱步,思绪像一团乱麻。
就在这时,一种熟悉的、如同水波涟漪般的感知从她的意识深处泛起。
嗯……又来了,又有同族了吗?
那是一种源自血脉的、微弱却清晰的共鸣,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海拉歪了歪脑袋,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好奇。
下一瞬,她的身影便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站在一个高大身影的背后。
她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他穿着一身猎人的服饰,身形挺拔如松,沉默得像一座山。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的巨大的武器。
那武器造型奇特,看起来像是船锚,而它的大小甚至超过了持有者本人。
‘好奇怪的武器……比他人都大了。’
海拉在心中默默地评价着。
或许是她的注视太过直接,又或许是猎人的本能让他感知到了身后的气息。
那个高大的身影猛地警惕地回过头,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扫来,瞬间锁定了海拉。
那眼神中充满了戒备与审视,仿佛一头被惊扰的巨兽。
然而,当他的目光与海拉那双纯净无瑕的血色眼眸对上时,那份锐利仿佛被投入湖面的石子,迅速消散了。
他似乎从海拉的身上确认了某种信息——那种源自深海、同源共流的气息。
他眼中的警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柔和。
“你是……?”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许久未曾开口。
海拉毫无防备地回答着,声音清脆如风铃:“我是海拉。那你是……?”
他低下头,半张脸被黑色的口罩遮盖,只露出一双深邃而疲惫的眼睛。
“乌尔比安,当然,你的话……叫我三队长好了。”他报上名字,随即问道,“你一个人?”
海拉听后摇了摇头,银色的发丝随之轻轻晃动:“我和前辈他们一起。”
乌尔比安沉默了一会,这个“前辈”的称呼似乎让他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前辈?”他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一丝探寻。
海拉用力地点了点头,如数家珍:“斯卡蒂前辈,歌蕾蒂娅前辈,还有幽灵鲨前辈。”
当“斯卡蒂”这个名字被说出时,乌尔比安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似乎是知道了什么,轻轻点了点头,那沉重的“船锚”在他手中也仿佛安稳了几分。
“带我去找她吧。”
他的语气不再是询问,而是一种平静的陈述。
海拉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伸出手,抓住了乌尔比安那服饰的一角。
衣料的触感粗糙而坚实,带着一丝海风的咸腥和旅途的风霜。
她闭上眼,空间的力量在两人周围涌动。
片刻后,光影扭曲,他们的身影一同出现在了宿舍的客厅里。
乌尔比安的瞳孔微微收缩,显然对这种超乎想象的空间移动能力感到惊讶。
他看着海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将评价咽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用他那标志性的低沉声音,补上了一句简洁而有力的评价:“你很不错。”
他的目光越过海拉,落在了沙发上那个正有些出神的身影上。
斯卡蒂手中拿着一杯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脸上带着一丝平日难得一见的茫然与疲惫。
“你退步了,斯卡蒂。”
乌尔比安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斯卡蒂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
当她看清来人的面容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双眼眸中,瞬间闪过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看穿的慌乱。
几秒钟后,她才从巨大的冲击中反应过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队……长……”
这个久违的称呼,但乌尔比安的目光却比她记忆中更加严厉,他审视着她此刻的状态,那眼神仿佛能穿透她的躯壳,直视她疲惫的灵魂。
“如此松懈……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在斯卡蒂的心上。
“另外……”
他转头看着身边的海拉:“这孩子是……?”
他的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被猛地撬开。
他记得……在那场殊死搏斗中,他曾远远地瞥见过一个身影。
一个在形态上与眼前这个孩子如出一辙的存在。
但那个是“祂”,是纯粹的、毁灭性的海嗣,一头拥有漆黑如深渊长发的怪物。
而这孩子……一看就是深海猎人嘛。
他看见了,那只海嗣,随意吞食着整个战场残留的尸骸。
诡异的速度,诡异的力量……以及那形态。
斯卡蒂摇了摇头:“我在岸上见到她的……当初她身上还有着一些黑色的东西,有点像身体组织?”斯卡蒂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据她所说,她是从某个‘实验室’中离开的。”
“实验室……黑色的身体组织……”
乌尔比安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寒意。
他重新将目光锁定在海拉身上,这一次,他的审视不再是简单的观察,而是一种近乎解剖的、洞悉本质的打量。
他那双经历过无数风浪、看惯了生死沉浮的眼睛,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愤怒,还有一丝……怜悯。
“也就是说……这孩子经历的是那场实验……?”
乌尔比安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乎像是自言自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沉重。
他见过无数残酷的场面。
他曾在深海中与巨大的海嗣搏杀,看着同伴被撕成碎片。
那些都是战争,是生存与毁灭的残酷法则。
但眼前这种情况,却让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战争至少是光明正大的残酷,敌人就在眼前,你可以挥剑反抗。
可这种……这种躲在阴影里,以“科学”或“进步”为名,对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进行的、系统性的剥夺与摧残,这算什么?
这比任何怪物都更加邪恶,因为它打着秩序与理性的旗号,犯下了最野蛮的罪行。
“真是……”
即便是乌尔比安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