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我画的画了吗?”窈安趴在周青崖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地问道。
周青崖指了指桌子上的画纸,上面是三个人,一个大人牵着两个小人。一看就知道画的是谁。
“画的真棒。只不过,我哪有这么高这么壮?”
“师祖奶奶就是最高的最厉害的!”小女孩毫不吝啬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欢和崇拜。
行。高点好,天塌下来,师祖奶奶也能帮你们顶着。
周青崖将她放到床上,抱歉地掖了掖被角:“以后我一定早点回来。”
“没关系,师祖奶奶,不管你多晚回来,我都会等你的。”窈安想了想,“因为,我惦记你。”
惦记?
周青崖笑了:“我们家窈安还知道这么复杂的词。你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啊,小师兄说惦记一个是心字旁,一个是言字旁。就是心里想着你,嘴上要说出来。”
周青崖想,她哪是师祖啊,她都快被窈安哄成孙女了。
*
良夜渐深。
就在客栈的另一处房间。
室内燃着一炉“忘忧香”,烟气如纱,从铜炉里袅袅漫出,缠上女子长长的发簪。
房间中央悬着道月白色的软帘,竹骨支起的帘身垂着细密的流苏,风过时只轻轻晃动。
裳降香跪坐于地,垂眸敛目。
软帘之后,隐约可见一张紫檀木榻。榻上坐着个男人,玄色衣袍的下摆垂落,边缘绣着暗金线的云纹,在烛光中若隐若现。
他脸上覆着张银面具,遮住了眉眼到鼻梁的位置,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一双薄而淡的唇。
榻边立着两个黑衣侍从,身姿如松,连指尖都没动一下,像两尊沉默的石像。
裳降香抿唇一笑:“公子亲临代州,看来是媓岐宫的消息有着落了。”
“钱潮江锁龙塔,圣女做的很好。”男人开口,没有刻意抬高的语调,但每个字都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裳降香依然低着头:“公子谬赞。”
男人抬了抬手指,动作轻得几乎看不见。左边的侍从立刻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张叠得整齐的素笺,脚步无声地绕过软帘。
裳降香双手捧过笺纸,看完之后,指尖撩起一屡淡紫色的火焰,将素笺燃烧干净,“明日姬宫主寿宴之前,降香定将消息带到。”
“好。”
“还有一事。”
“讲。”香雾缭绕,帘后的目光落在她发顶,空气里只有香灰落在铜炉里的轻响。
“降香似乎看到,九殿下也来了代州。”
帷幕后一片寂静。过了许久,男人才说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九弟既已经改姓为宁,便与我中州皇室再无瓜葛。”
“是降香僭越了。
男人不再言语,起身离开。
客栈里,传来哄孩子睡的歌声。
周青崖轻拍着窈安的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她的耳力易于常人,听到外面有男人的脚步声,心想这大晚上的还不睡觉,是打算出门去大街上溜达吗?
*
代州,媓岐宫宫主寿辰。
天还蒙蒙亮。
媓岐宫今日被装点喜庆非常,山门处悬着百面编钟,风过处叮咚作响,奏得正是《大韶》之章,声传千里。门下弟子进进出出,悬挂灯彩,个个面带喜悦。衣裳配饰随人走动轻轻摇动,流淌出细碎的欢歌。
飞檐下挂满了彩绸,红的、金的、紫的,被风一吹便如彩蝶振翅,衬得殿顶的琉璃瓦愈发流光溢彩。
地上铺设朱红绸带,自山门绵延至主殿,如火龙盘绕,气势煌煌。
宫霓作为大师姐,往来穿梭,指点着各位师弟师妹摆列陈设。
内宫之中,却是另一番光景。檀香袅袅,压不住满室的火药味。
绀色染衣春意静。
姬冷妍身着一袭绀色绣金线的锦袍,翠珰垂鬓,立于堂下,沉声道:“芷柔蓄意杀人,按媓岐宫铁律,需禁足思过三月,今日的寿宴断不能去。”
“什么蓄意杀人?我孙女是失手,失手。”堂上,老妇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芷柔向来乖巧懂事。要不是你将她送去什么学院,她在我跟前尽孝,能糊涂犯错吗?”
姬冷妍依然冷静:“娘,千机学院乃天下修士向往之地,是芷柔自己想去的。”
“姬宫主,”老妇人直勾勾地盯着她,指着自己,“我只是一个山野老妇,我不懂你们这些什么修士什么学院。”
姬冷妍还想辩解。
“阿妍,”立在她身旁的男子笑如春风和煦,开口道,“我看那弟子本就心术不正,或许芷柔只是自卫。再说今日宾客满堂,让她出来认个错,既能显你教子有方,又能让她在各位前辈面前熟脸,岂非两全其美?”
他说着,伸手想去碰宫主的衣袖,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脸上的笑意僵了瞬,又很快化开:“阿妍你别太较真了。说到底,芷柔只是个孩子。”
“我儿说得对!什么宫规?我看就是你故意刁难我孙女!”老妇道,“我儿当年何等风光,若不是为了你,怎会屈尊做这乐宫的上门道侣?如今你当了宫主,翅膀硬了,就嫌弃我们娘俩了?杀个奴才罢了,值得你动这么大肝火?”
“不是奴才。她叫阳春,是我媓岐宫弟子。”
姬冷妍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平稳,“况且夫君当年不过是一介无名乐修,自愿留下,与我结为道侣,何来屈尊一说?”
听到“无名乐修”,何煦的眼底闪过一丝尬色。
何老妇立即发作:“我就知道,你打从心底看不起我们母子二人。我们母子真是命苦啊,命苦啊......”
她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不知道演过多少回。
姬冷妍道:“娘,媓岐宫规矩并非针对芷柔,而是对所有弟子一视同仁,若今日徇私,日后如何服众?”
“服众?谁不服?”何老妇猛拍桌子,“整个乐宫都是你说了算,谁敢不服?”
她绕到姬冷妍面前,用手指指着她,唾沫横飞:“我告诉你,今日这宴席,芷柔必须去!那么多青年才俊,总能挑到一个合适的,总比你许的那个强!听说那姓解的小子连条龙都猎不到,简直就是个废物!”
何煦适时地拉住母亲,柔声道:“娘,您消消气,阿妍是一宫之主,自有她的难处。不过阿妍,娘的话也不是没道理。芷柔年纪不小了,是该为她的将来所做打算。”
姬冷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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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眸看他,眸中平静无波:“与解家的婚约,也是芷柔自己的意思。况且,夫君这话,是想让我将与解白苓的定约当儿戏?”
“怎么能是儿戏呢?”何煦立刻道,“只是变通一下罢了。今天要来那么多修士,哪个不羡煞我们一家和睦?若因一点小事闹得不愉快,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劝解:“再说,芷柔若真受了罚,旁人难免会说你这个当养母的狠心,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啊。”
姬冷妍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殿外隐约传来弟子们的欢笑声,与内宫的争执格格不入。她再次睁开眼时,眸中添了几分疲惫,却依旧坚定:“规矩就是规矩,没有变通的余地。”
“我看你就是不想让我们家好过!我儿子为你牺牲了这么多!你现在又要将我的孙女嫁到千里之外去。”何老妇跳脚起来,“当初就因为你大着肚子不好好待在家里,非要去什么凤鸣山,我的亲孙女才会遭贼人毒手。现在,你是不是又要害死芷柔。芷柔啊,我的芷柔啊,我们家唯一的孩子啊。”
她说着就要哭嚎起来。
见母亲伤心哀嚎,何煦脸上的笑容也终于彻底消失,他叹了口气,仿佛十分为难:“阿妍,娘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芷柔又不懂事,你就不能多担待些吗?”
姬冷妍不可置信地望向这对母子。
当初若不是何母三番五次地找事闹腾,她怎么会为了图个清净,去往凤鸣山待产。
还有何煦,明明知道此事是她一辈子的痛楚,居然任由何母提及而无动于衷。
“此事,不必再议。”姬冷妍手缓缓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转过身去,绀色裙摆在地上扫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我去前厅会见宾客。芷柔那边,我会亲自派人看管。”
“你敢!”何母尖叫着就要扑上来,最终还是被何煦拦住,好言好语地安抚。
他又开始充当“孝顺”的儿子。
姬冷妍脚步未停,挺直的脊背透着一股孤绝的倔强,一步步走出内宫。
这么多年,痛失刚出生的爱女,没有人比她更痛。
她突然想起许多往事来。
想到自己曾是少宫主时出门游历,遇到背着一把琴的何煦。他温润体贴,人如其名,笑起来总如春风和煦。他明明出身微寒,修为不高,却道心坚定,一心想拜入媓岐宫门下,精进琴技造诣。
直到他真的来到媓岐宫,何煦才知道这一路上结伴而行的妙人儿正是少宫主。
“呆小子。”
一路上的相伴相知,少女早已经芳心暗许,情根深种。
后来姬冷妍的母亲过世,她继承宫主之位,与何煦结为道侣。知道何煦在山中老家还有一位老母亲,立刻亲自将何母接到代州来。
礼,孝,向来是乐修的立身之本。
《乐记》有云“乐者,礼之华也”,《孝经》有云“移风易俗,莫善于乐”。
姬冷妍想,她一直做得很好。对于何母,她忍;对于何煦,她爱。可为什么上天还要收走她的女儿?
那么小的女婴,她甚至还没有睁开眼睛,看看这美好的世界,看看她娘亲的模样,亲耳听一听娘亲为她谱写的‘水调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