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司遥的话，似乎将楼廓说得愣住了，他一言不发地坐在那看着她，似乎在思考她话里的真假。
寒风瑟瑟，吹动着楼廓杯中的酒盏，酒波荡漾，宛如他泛起涟漪的心湖。
他问：“所以殿下四年前说不喜欢我，其实是无论对方是谁，你都没有打算喜欢，是吗？”她不是看不上他楼廓，是根本就没有嫁人的心思，既如此，便没给别人任何可能的机会，包括他楼廓。
路司遥脑袋一侧，被寒风浸透的光洁脸颊透着红，眼眸泛着迷茫：“我说过那样的话吗？”
也是，对她而言，不过是随口之言，但对楼廓来说，确实终生难忘的回忆，深深地被他刻在了骨子里。
楼廓低眉一笑：“不记得了也好。”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已知她当初的拒绝不是故意羞辱，可是心里还是非常的不舒服，甚至比之前更多了一份难过。
他在不舒服什么啊？
此刻被酒意倾灌的路司遥，已经有些顿感，似乎没看出楼廓脸色的难看。
她酒量本就不好，今日提出饮酒，也不过是因为心情难得的丧。
楼廓的自嘲一笑，落入路司遥眼中，忽然成了一种嘲笑。
“我这么难过，你居然还笑，真是没有良心，小心本宫收你酒钱。”
看着路司遥泛红的脸颊，楼廓不由得担心：“殿下，你喝多了。”
“我知道啊，但是那又如何，说不定一会就能看见我母后了。”说着，她居然憧憬了起来，眼底泛起了希冀。
至于喝醉酒能看见惠安皇后这件事，要从三年前说起。
路司遥甚少饮酒，酒量也浅得令人头疼，酒品就是一言难尽，那次本是长公主设的一场宴会，她赴宴之时和一名官家小姐争论，输了喝了两杯，便醉了。
那次醉酒，路司遥将长公主当做了惠安皇后，抱着哭了一晚上，而且当时围观者众多。
堂堂公主殿下做出如此有失颜面的事情，传出去有失皇家颜面。
第二日见她将昨日之事忘了个干净，长公主便吩咐所以目睹过事情全过程的人，不许对外声张，否则杖毙。
路司遥还以为自己那次是真的梦见先皇后了，自己的梦又何必对外说呢。所以便这样阴差阳错地过去了。
如今三年已过，她心情又不顺了，便又想念自己的母亲，哪怕自己的母亲什么都向着路简修，可是她还是想她。
这个世界，她已经没有能说心里话的人了，没有人能懂她的难过，只能寄希望醉酒之时见到自己最亲的人，与她诉说一番。
对于喝醉了的女人，楼廓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劝解，亭子设立了屏风。
此刻躲在屏风外，被勒令不许进来伺候的两个宫女朝着楼廓使眼色。
银顺做着喝酒的动作，金喜做着睡觉的动作。
楼廓看了好一会，才明白二人何意。
这是让楼廓将人灌醉啊。楼廓收回目光，看着对面的人儿，就她这副模样，还需要他灌酒吗？
对上楼廓的视线，路司遥一手撑着下巴，一脸欠欠的笑：“你看什么，是不是觉得本宫很好看？”
说完，碰着自己精致的小脸，那双染了酒气的眼睛，亮莹莹地看着楼廓。
金喜银顺：……
“本宫知道，本宫的美貌，堪比天仙，觊觎本宫的贵族子弟能绕京城一圈了。”
真是越说越没边了。
“所以本宫才找你陪我饮酒啊，因为楼将军你已经有心上人了，那人不是我。”
楼廓低头转着酒杯没说话。
说起楼廓的心上人，路司遥忽然发问：“我说楼大将军，你真的要娶虞婉卿吗？”
正在转酒杯的楼廓指尖一顿，反问：“殿下以为呢？”
“你要知道，京城的良家子多的是，你才回来几日，不多看看？”
“不想看，都一样。”
“我看你是眼神不好，哪一样了？”
楼廓忽然抬眸，神色严肃道：“说来说去，殿下就是不想让我娶虞婉卿。”
“本宫说不让你娶你就不娶吗？”她依旧满脸醉意。
“可以。”
此二字一出，风都静了一瞬。
四目相对，似彼此第一次认识对方一样。
“你都不问问原因吗？”路司遥怔怔问道。
楼廓一笑，薄薄的嘴唇被冷风吹得有些泛红，可笑起来，却有一股说不出的肆意放浪，他道：“和殿下一样，心无定所，如何成家。”
路司遥也不知道自己好好的，为什么要和他说那些话，自己应该盼着他不好才是，怎么好好的反而和他真聊起来了。
她低头饮了一口酒：“是本宫多管闲事了，你爱娶谁就娶谁。”
这对谁都热心肠的性子得改改，之前巴不得他娶虞婉卿呢，怎么好好的又劝他不娶了呢，他可是反贼啊，但是话说回来，如果自己不知道他之后会造反，或许会对他另眼相待。
他可是护国功臣啊。
因这一瞬的懊恼，她又豪爽地饮了几杯酒，现下场真的醉了。
后面而来的时展一见路司遥已经是一副醉酒模样，想通报的事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去。
这时候正在喝酒的楼廓出声道：“出来扶殿下回去休息吧。”
三人这才走了出来，但是几人看楼廓的眼神，各有不同。
两个丫鬟一脸羞赧，时展则是埋头不敢看。
金喜银顺上前，一左一右想搀扶路司遥起身，却被她推开：“不行，我还要喝，楼廓呢，他是不是被我喝趴下了？”
几人看着脸都不红的楼大将军，面面相觑。
金喜在一边呵呵赔笑：“我们公主殿下，就是这般有趣。”
银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殿下快回去休息吧。”
“休息什么，我还没见到我母后呢？”说完，又一屁股坐下，原本好好穿在身上的披风此刻也歪斜了。
金喜银顺见她们二人不行，便将目光投向了一边的时展，示意时展抱路司遥回屋。
时展年纪尚小，但是武艺了得，站在楼廓身边虽显得有些瘦弱，但已经比成年男子精悍了。他和路司遥的关系不及金喜银顺和她亲近，走近的一瞬，还有些犹犹豫豫。
“我来吧。”
正要伸手的时展动作一顿，身边已经有人绕过他走近路司遥。
趴在桌上的人儿被楼廓轻轻拦腰抱起，就犹如抱起一个布偶，丝毫不费力。
三人的目光一致转移，直到楼廓走出去一段路，才反应过来追了上去。
黑白交织的身影，没一会就离开了很远。
金喜着急吩咐银顺：“去将楼将军的衣服带上。”
银顺便又回身去拿楼廓放在凳子旁的衣裳。
明明抱着人最累的人是楼廓，可他却走得最快，跨步迈得四平八稳。
金喜银顺在后面笑得犹如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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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的女人直觉，她们敢笃定，楼将军对殿下有意思，方才那番话，已经是极为明显的偏爱了。
哎呀，看这一对登对的背影啊，可太太太配了！
“母后。”原本躺着楼廓怀中的人儿，喃喃自语，“为什么你不来儿臣的梦里，害得儿臣天天梦见楼廓那个凶神恶煞的，要杀儿臣。”
正走路的楼廓眉头一皱，低头看去，许是自己都没有察觉，手上的力道无声变了。
感觉膝窝一瞬疼痛的路司遥脑袋一抬，狠狠打了楼廓一下，带着酒意的嗓音不怒带娇：“你弄疼我了。”
楼廓脑袋一侧，细嫩的指甲刚好落在他毫无遮挡的颈侧，落下长长一条红痕。
跟在后面的金喜和银顺急忙上前，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深怕楼将军一个不高兴，将路司遥扔下就走。
看着她们着急的神色，楼廓却只是笑了笑：“害殿下做噩梦了，被挠一下算是抵消了。”
这话，他没有对着金喜银顺说，而是微低着头，似乎是对路司遥说的，但是却也没看路司遥。
害怕楼廓生气的金喜银顺二人，傻傻地看着楼廓。
这楼将军被挠了一下，似乎还挺开心的。
将路司遥放下的楼廓并未停留多久，而是直接出门找留在门口的时展。
“马呢，该还我了吧。”雪夜下的男子身姿如松，一身黑的立在那里，给时展无声的压力。
时展也不知道，楼大将军是如何知道自己偷了他的马的，此刻的他挠头抓面，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马是他偷的，但是马已经不见了。
刚才他找公主殿下，就是为了说这事，可是殿下醉了，他没有机会让殿下给自己兜底了。
“将军的马……卑职不知道啊。”这说话眼睛四处飞的样子，说的话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楼廓安静地看着他，那双眸子带着无声的压迫感，忽然开口：“你叫时展是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展身躯一颤，忽然和倒豆子一字，将事情的经过全部给吐露了出来。
“马是公主殿下叫我牵走的，我也是听公主殿下的命令行事，楼将军若是想追究，不妨去和公主殿下商议。”
宛如领地的雄性相挣，在绝对的能力差距面前，弱者顷刻便投降了。
楼廓语气一转：“给我找匹马来。”
时展抬眸有些露怯地望着他。
雪夜下的男子，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俊挺的侧颜，深邃出尘。
时展问：“将军，天色也不早了，不妨留在玉清寺休息，卑职给将军收拾个屋子出来。”
楼廓本想拒绝，可是一想，现在下山，回府也很晚了，洗漱歇下不知什么时辰了，明日还要起早上朝，还不如就此歇下，明日早一个时辰下山。
反正平日里他也会早起晨练，明日就拿早起晨练的一个时辰去赶路，倒也合适。
最主要，夜里赶路太费事，行军打仗都是不到万不得已，夜间不出行，更何况现在还是寒冬。
楼廓就这样住下了，时展从路司遥的护卫，短暂的成了楼廓的侍从。
次日一早，时展给楼廓找了一批普通的马，亲自将楼廓送到寺门口，心里才送了一口气。
话说，楼将军的那匹马看着似乎是汗血宝马，好像还是陪他行军打仗的战马，丢了肯定非常可惜。
今日一定要将丢马的事情和公主禀明，至于公主要如何责罚他，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