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时陷入沉寂。
于氏不敢忤逆婆母，毕竟她在这侯府内能依仗的也仅仅是盛侯爷的偏爱。
可夫妻十几年，盛嵘也不可能像当初那会儿被她迷得言听计从。
再说盛嵘这个人是最要面子的，一个孝道压上来，盛嵘怎么也不可能站在于氏这边。
可真的让她拿出韩氏那些价值何止万金的嫁妆，她又如何舍得？
她那种出身，当年嫁入侯府的时候，嫁妆里根本就没几件像样的东西。
这些年，也是利用韩氏的这些嫁妆，才在京城过上了体面的日子，也结交了不少权贵夫人。
真的要算起账来，她拿什么去填补这些窟窿？
周老夫人也知道这么多财物要让于氏一下都交出来肯定没那么容易。
可作为一个侯府的老夫人，上一届永宁侯府的宅斗冠军，她于氏一个烟花之地出身妇人又怎么比得上。
看到于氏低着头一直装聋作哑，又道，“怎么？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说的？”
“不……不是的。”于氏想装聋作哑也不成，只能再找其他借口，“儿媳回去就加紧整理，只是十多年了，账本都堆了一库房，怕是需要些时日的。”
老夫人哪里不懂她的那些小心思，可这会儿却压根也不给她留情面，“你虽然是魏国公的侄女，可嫁入侯府前想必也没正经学过管家的事，这些年也是辛苦你了，你若是一时间忙不过来，我也可以让我身边的李嬷嬷过去帮你整理。”
“不不不！”这句话让于氏更慌了，“不劳烦李嬷嬷！”
本来就是一摊子烂账，她还想着去找几个得力的账房在账面上掩盖一二，若是让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插手，岂不是彻底玩完？
但说起管账的事，于氏又有了新的主意：“母亲，沅姐儿今年也才十六，刚回来侯府，这十多年在外吃尽了苦头，这一下子让她掌管那么大一笔陪嫁，怕是应付不过来。”
老夫人嗤之以鼻，“沅姐儿是我侯府的嫡女，有什么不能应付的。”她喊过来身后的李嬷嬷，“你去城外庄子上找冯嬷嬷回来，以后就去栖梧苑当个管事婆子。”
她又对着盛沅解释道：“那冯嬷嬷从前也是我身边的人，不论是管家还是看账都是一把好手，从前你娘的嫁妆有冯嬷嬷帮衬着整理，想来是不会有错的。”
老夫人确实也曾经担心过，这个流落在外十几年的孙女能不能应付侯府内的生活，可这两天看她言行举止皆十分得体大方，还有那张足有韩氏八九分相像的容貌，更让老夫人由衷的喜欢。
想来从那个乡野之地到京城的一路上，韩大夫人一定是给盛沅教了不少规矩和礼节，不亏是百年清贵世家出来的当家主母。
周老夫人看于氏越发不顺眼了。
“可是……”于氏还想垂死挣扎，“当年这些嫁妆，也是侯爷做主。除了拿出一部分给琦哥儿将来娶妻，剩下的都留给明珠做嫁妆的，如今明珠也算是记在韩氏夫人名下的嫡女，就算是要还给沅姐儿，也不能——”
“娘~女儿不要！”一直在边上当背景板的盛明珠突然开口了。
自从她知道自己并不是韩氏夫人亲生的女儿，就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盛沅回到侯府，盛明珠便觉得自己的处境越发尴尬。
府里的下人虽不敢明说，可那些偷偷打量的目光、窃窃私语的议论，都让她如芒在背。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女，而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每每想到此处，她便觉得无地自容。
今日老夫人提起韩氏夫人的嫁妆，于氏百般推诿，她站在一旁，只觉得脸颊发烫。
那些东西，本就不该是她的。
"娘，女儿不要那些。"盛明珠又一次重复，嗓音低低的，却格外清晰。
于氏一愣，转头瞪她："明珠，你在胡说什么？"
盛明珠抿了抿唇，抬眸看向盛沅，眼中带着几分愧疚与不安："沅妹妹才是韩氏夫人的亲生女儿，那些嫁妆……本就该是她的。"
屋内众人皆是一怔。
在盛沅回来前，盛明珠作为侯府唯一的嫡女，自然是被娇惯着长大的。
她长得乖巧又恬静，琴棋书画也都学得不错，再加上有宫里陈贵妃的褒奖，可算得上是在京城闺秀中数一数二的名媛。
自有自己的一身傲气。
本来老夫人也想过在这些事上是多少有点委屈她了。
也做好了她会哭诉抗拒的准备。
没想到此刻，竟是如此识大体。
盛明珠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这些年，我占了沅妹妹的身份，已是心中有愧。若再贪图她的东西，岂不是更加无耻？"
于氏脸色骤变，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呵斥："你疯了？没有那些嫁妆，你将来出嫁到三皇子府，又怎么坐得稳正妃的位置……"
盛明珠却果断挣脱了于氏的手，摇了摇头："娘，不属于我的东西，强求不得。而且……我和三皇子也只是兄妹的情分罢了！"
盛沅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盛明珠，心中微动。
她原以为这位假千金会对自己充满敌意，可此刻看来，盛明珠似乎比她想象中更加清醒。
她一早在院门口为自己解围，盛沅当时只以为她是想要在祖母面前装一个乖顺孙女的样子，降低自己的戒备心。
如今看来，却是真心的想与自己交好？
姜桃也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在她的视野里，盛明珠头顶的"未来太子妃"词条边缘微微泛着淡光，却越发耀眼了。
难道，那个三皇子真的不是未来太子？
老夫人终于满意点头，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她拉过盛明珠的手，轻轻拍了拍："好，你有这份心，不亏是我侯府的儿女。明珠放心，有祖母在，必定也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她转头看着于氏语气越发严厉：“三皇子是皇亲贵胄，就算你与陈贵妃交好，可他的婚事最后也得由圣上和太后做主。你不要将这些事挂在嘴边，真的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影响了皇家的声誉，可不是我们侯府担待得起的！”
于氏气得脸色发青，却不敢发作，只能狠狠瞪了盛明珠一眼。
……………………
于氏没脸继续留在老夫人这碍眼，找了个借口很快离开。
老夫人今日心情倒是不错，留了盛沅姜桃和盛明珠一起用早膳。
午后，吴婆子就又带了几个丫鬟去了栖梧苑让盛沅重新挑选。
这一次于氏大约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盛沅看着面前的丫头，无一不是长相漂亮又看起来伶俐的，她侧过头想去去征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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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姜桃的建议。
姜桃这次只是摇摇头，此刻在她眼里，面前这一排十几个丫鬟每一个头顶都是：侯夫人派来的眼线。
怕盛沅不明白，她还小声解释道：“她们应该都是被于氏收买了。”
盛沅微微蹙眉，上次于氏送来那么多人里，好歹有两个可用的。
可这次……
之前可以说不合适，这次再拒绝的话，难免要被人说她娇气，耍大小姐脾气。
可换个角度想，于氏到底还是这侯府的当家主母。
千防万防，她也不可能真的把这个栖梧苑防的滴水不漏。
想到这，盛沅也释怀了，干脆选了两个长得最标志留了下来，起名青瓷和青萝。
姜桃疑惑地眨了眨眼，小声嘀咕两句：“姐姐也是颜控吗？”
盛沅待所有人都退下后，才解释道：“今日这几个丫鬟你也看到了，不论是样貌还是言行举止都没得挑，摆明了是不让我们有再拒绝的借口。可这样伶俐的丫头，根本不可能是穷人家卖出来的女娃，明显都是别的大户人家出来的，从小就精心培养着的丫头，更有可能就是为了养着给主家做通房的。如今能流落到牙婆子手里，八成是在主家犯了什么忌讳被赶出来的。”
姜桃更迷惑：“可这样的丫鬟不是更说明了她不安分守己？留在我们着，不怕她们搞事？”
盛沅拍了拍她的脑门，“傻丫头，我这栖梧苑，就我和你两个姑娘，她们能闹什么事？无非是去于氏那里通风报信，说说我们院子里的闲话。只是——”盛沅轻声笑了笑，“回来这侯府两天，你就没发现这府里的后院，实在是冷清了点吗？”
“喔~~”姜桃想到了侯府后院内住着的人，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说……你要把她两，送去盛侯爷那？”
盛嵘肯定也不能算是什么长情专一的人，从前韩氏在府内当家的时候，也做主给他抬过两个姨娘伺候。
两位姨娘都是韩氏精心调|教过的，懂分寸，知礼数。
侯爷对她们也算是满意，是可惜韩氏当家的时日不长，等于氏进门后，便找了借口把这两个人都迁到了偏远的小院子，甚至命人日日在她们的饮食中加入避子的药材。
她们本就不是那种喜好在后宅争宠耍手段的性子，时间长了，侯爷也几乎想不起来还有这两个妾氏。
“可是……”姜桃又有些不明白道，“于氏那样害怕其他的姨娘和自己争宠，这十几年，一个妾氏都没让侯爷娶进门，我们能成吗？”
盛沅摇摇头：“就是因为她防着，我们才更容易下手。”
来侯府前，舅母也给她分析过于氏这人。
她毕竟不是大户人家出生，没有当家主母的格局，以为只要把盛嵘一个人的心攥在自己手里就能稳坐侯夫人的位置。
所以这些年一直都防着盛嵘身边的每一个女子，连个稍稍像样点的丫鬟都不敢安排在身边。
可事实上，一个男人真的想要去偷吃，又怎么防得住？
舅母说过，盛嵘当年可以养着于氏这个外室，现在在外面也一样可以。
只不过上次为了娶一个烟花之地出生的外室当侯夫人已经惹得老夫人不快，他也不敢再来一次。
但若是府里突然多出来这么两个标志又年轻的丫鬟，这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