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抵达昭阳殿的时候,女帝刚刚用过午膳,正在白衣内侍的陪同下,在昭阳殿的后殿慢悠悠踱着步,看陶缸里新长出的荷花蓓蕾。
其实女帝若想欣赏荷花,出了昭阳殿往前再走个三百米,就能到瑶华池边。瑶华池虽然名为池,但水域辽阔,方圆足有整整五里地,一到夏天,便是一碧万倾,接天莲叶似翠海生波。
更遑论女帝还是太子侧妃的时候,宸哀帝曾为了讨女帝欢心,特意从容地移植来了名为翠盖华章的莲花,种在了栖霞殿里。
所以璇玑不是很懂为什么当了皇帝后,女帝还是会因为后殿这一缸缸的荷花而感到欣喜。
不过璇玑不明白也正常,因为这就是帝王心思的幽微深妙之处。
瑶华池虽有荷花,但那是大家都能瞧见的,于女帝而言,司空见惯,平平无奇,没什么特殊之处。
太子时的宸哀帝为了女帝在栖霞殿种植莲花,可当时女帝不过是他的侧妃,因为女帝先前曾是宸桓王的媵妾,所以无缘正妃之位。即便太子情深义重,可一看到它们,总会让女帝想起自己不光彩的过去。
但昭阳殿的荷花就不同了。
纵然昭阳殿因为龙气盘桓的缘故,不能挖水池轻易泄了龙气,荷花只能栽种在水缸里,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宸哀帝假死退位以后,亲手为她所种。
代表着帝王的无上尊荣,也是女帝赢得江山的一大佐证。
只单单这一点,就足够让女帝对这些水缸里的荷花另眼相看。
见璇玑过来,白衣内侍默不作声退到了一旁,只留下女帝与璇玑单独说话。
璇玑悄悄扫了眼阴影里的死鬼老爹,利落地向女帝行礼:
“儿臣拜见母皇——”
免礼平身后,女帝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的女儿。
正是春末夏初的时候,暖风里夹杂着荷叶的清香,熏得人欲醉。少女难得穿了一身郑重其事的玄色深衣,腰间垂下玉衡防止裙袂随风拂动,愈发显得人天潢疏润,秾华照朝阳之色。
看来往龙潭虎穴里走了一遭,整个人沉稳不少。
她的眸子里不由得露出一点满意。
即便如此,她仍是放平了语气,淡淡道:
“这次铲平销金窟,你虽为我大兆立下一桩功绩,但整个事情,未免也太不小心一些,朕既然册封你为皇太女,你便是国之储君,如何能以身犯险?”
女帝虽然是责备的语气,但璇玑听得出来责备里隐含关心,所以老老实实低头请罪:
“儿臣只是一心顾念着母皇的恩情,不想叫母皇失望。母皇好不容易交给儿臣一桩事去做,儿臣自然要全力以赴。”
没有一个字提自己想立功,全是往报答女帝的方向走,因而女帝听了很是慰藉,脸上的表情也柔和许多。
“你有这份心意便好,但不能操之过急,年轻气盛需要沉下来。再闹出这样的危险,朕只能当东宫那些左右卫率、翊麾校尉一个个都是死的。”说完,她又问璇玑:
“既然立了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璇玑脑子飞快转动起来。
以母皇的性格,她不喜欢别人直接找自己要什么官职什么奖赏,这些必须是她主动赐予别人,她心里才舒坦。
尤其是自己作为储君,这方面更是敏感。她若直接提出自己想要林念作为伴读,必然会引起母皇警觉,认为自己在培养势力。师太傅和叶少傅的前车之鉴搁在那里,她不能让林念也步了他们后尘。
她和女帝,先是君臣,后是母女。
哪怕是最简单的问答,她也不能掉以轻心。
因而璇玑思索过后,回答:“赏赐什么的,但凭母皇吩咐作主,儿臣是母皇的女儿,能为母皇办事已是此生之幸。只是有一事,儿臣在销金窟曾遇到过一个被抓的太学学子,她曾对儿臣照顾颇多……”
“是那个叫林念的女孩吗?”璇玑刚一回宫,女帝便找廖若和公子景,详细了解了璇玑在整个销金窟的经历,自然没有漏过林念的名字。
璇玑点头:“不错,正是她,出身自雁云郡,是那边郡守举荐的。”
她刻意忽略了林念入太学的时间,就是不想因为“太元初年”这几个字惹得女帝不快。
女帝略一沉吟:“听说她家世寻常,只是个猎户出身。一个猎户之女,能不远千里入太学读书,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
女帝虽已是帝王之尊,但同样身为女子,自然知道女子在这个社会想要出人头地的种种不易,所以颇为欣赏林念这样的女孩。
璇玑趁热打铁:“之前雁云郡守还呈了一篇她写的《治霾论》,母皇不如看看?”
女帝矜持点头。
策略呈上来后,女帝一目十行地看完,对林念的欣赏之意愈发浓厚。即便如此,她的神色仍是淡淡:
“所以你是不打算为自己求赏,而是为林念求?”
又一个新的考验来了。
璇玑果断低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林念这样的人才,自然要留给母皇,儿臣最多举荐一二。至于母皇想怎么用她,不容儿臣置哙。不过有一事——”
她话锋一转,撒娇般摇了摇女帝的袖子,“母皇,儿臣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能不能不要再逼儿臣去御书房了,权当给儿臣放一个假——”
“假”字还没说完,女帝便冷了脸:“荒谬,你是储君,更是大兆未来的皇帝,天子不读书,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耻笑!”
她将策论放到一旁,“林念既然有几分灵气,又是你举荐的人,你们年龄相仿,朕便命她去司经局当个校书郎,往后作为东宫的伴读,陪你一起去御书房上课。”
司经局为东宫图书馆,除洗马外,下设校书郎、正字等,负责典籍校勘、文字校正,确保储君阅读的书籍准确无误。
有了这个身份,林念在紫宸宫里便不算一介白身,作为皇太女伴读也更有底气。
计划已经达成,璇玑却没有表现出半点喜悦,而是叹口气,做出一副失望的样子:
“好吧,儿臣听母皇的。”
她这样一说,女帝反倒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是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纵然后来两人有了趔趄,但这次璇玑是为自己调查狼患才险些命丧销金窟,女帝作为母亲,自然还是心疼的。
沉吟片刻,她缓缓开口:“前阵子你课业荒废,如今既然平安回来,又替朕解决了狼患一事,从今往后,便继续替朕分忧吧。朕允你进尚书台,替朕整理天下奏章,筛选重要内容呈送朕批阅。”
璇玑不由得怔住。
尚书台主要负责协助女帝处理政务、落实政令,其管辖范围涵盖吏治、军事、财政、司法等多个领域,是连接皇帝与中央、地方各机构的关键纽带,在整个帝国的运转中,起到必不可少的作用。
母皇……这是打算下放一部分权力给自己了。
即便欣喜,但她仍旧不动声色地掩饰好情绪,只是垂眸拱手:
“儿臣定不负母皇所托。”
女帝伸手一点她的额头:“这可是你说的,朕全替你记下来了。往后读书可不许像先前那样懒散了,若是朕再问你什么典故答不上来或者瞎答一气,朕不罚你,但朕罚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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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的人。”
不是女帝担心,委实是上次在明华殿校考璇玑,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回去以后女帝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璇玑出生的时候抱错了人,还是说她外出征战那几年,孩子被人调了包。
她自认为自己是个能文能武的杀胚,璇玑的亲爹是个比她更杀胚的杀胚,璇玑的祖父……
祖父就不用说了,至今她都原谅不了他举兵灭掉前兆朝的行为。
按理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为什么龙凤在一起生出的娃居然……
会是个连洞都不会打的小老鼠崽子呢?
当然如果璇玑能听见女帝的心声,一定会很悲愤地回复她:
她倒是想变成龙变成凤啊,她出生不到一个月,老爹老娘双双跑路去外面打仗,留她天天一个人面对喜怒不定的宸桓王,生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不容易宸桓王死了老爹继位,她当了皇太女,没过几年安生日子,老爹就驾崩了,死前还把皇位传给了母皇而不是自己。
皇位被自己老娘夺了也就算了,关键是女帝继位没几年,直接逼死了她的两个老师,你让她怎么龙飞凤舞龙凤呈祥龙章凤姿啊!!!
说实话,就凭这种经历,璇玑觉得自己现在还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已经是她来自现代,看过原著剧情,知道自己最后会登基,所以心理承受能力特别强大的结果了。
如果换成正文里的皇太女,这个点早就开启黑化夺权之路了。
解决了林念的身份问题,又得了去尚书台的权利,于璇玑而言,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意外之喜,她本不应再要求更多,但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
“母皇,还有一事,儿臣想同您商量。”
女帝言简意赅:“说。”
璇玑斟酌着用词,将话在心里打了个草稿,力求没什么会惹怒女帝或者引起女帝警觉的词后,方才开口:
“销金窟一案,涉及帝都里的各大世家和朝中多位官员,虽然如今已经交由廷尉芈問审理,但儿臣担心,也许会存在疏漏。儿臣在那里呆过,知道里面的人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幕后主谋既然犯下如此滔天罪孽,儿臣以为,必定要将那人绳之以法……”
话还未说完,女帝便淡淡道:“此事朕已有决断,你无须再插手。怎么,还没正式进尚书台,就想着替朕做主了?”
璇玑便将自己没说完的话吞了下去。
能管的,她肯定会管。
可不能管的,她管了反倒不利。
但犹豫片刻,她还是鼓起勇气,向女帝拱手道:
“儿臣相信母皇的决断,儿臣也相信,是非黑白,公道自在人心。”
“在我大兆生活的百姓,应当人人如英杰,而非微贱如蒲草。”
她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是不是会触怒女帝,但她还是要说。
闻言,女帝凝视璇玑的眼神幽深许多,似乎带着许多打量的意味。
如果璇玑再成熟一些,她会意识到,这并非一个母亲看女儿的眼神,而是一个老谋深算的政客,看自己接班人,甚至是对手的眼神。
许久,女帝终于开口:
“传朕的旨意下去,凡参加饕餮宴者,一律罚金千镒,流放边关,其门人子弟终生不得入朝为官。”
“母皇圣明。”璇玑肃拜谢恩。
有这么严重的处罚在,即便销金窟背后之人没有抓到,也足以令他大伤元气,斩断他多年以来在帝都的经营了。
她刚起身,忽然有一个小黄门匆匆而来,拱手向女帝禀告道:
“启禀陛下,朝瑰翁主入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