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厂六号家属区。
林翎秀坐在楼下的秋千上等着吴自星，秋千不大，一瞧就知道是给小朋友坐的。
自认为没有工作，还是个孩子的小林同学，坐的心安理得。
“你，好。”
怪声怪气的音调，林翎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声音第二遍响起，她转头猛地对上一双蓝色的眼睛。
“你好。你，也是这里的职工吗？”
外国人？
林翎秀扭头目光在面前这人脸上游移片刻，起身摇头：“我在这里等我朋友。”
拖拉机厂还有外国人？不是，应该是这里居然还有外国人！
林翎秀一时间有点混乱，摸不着头脑，谨慎地后退了一步。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林翎秀的质疑，他慌忙摆手，嘴巴越急越说不好：“我，是，实习生。学习的，来，这里。”
话说不及，他手忙脚乱地举着胸前的证件给林翎秀看。
林翎秀瞧见证件上的三种语言，瞪大了眼睛，在对方鼓励的眼神下，念出了名字。
“德鲁？”
“嗯。”那人咧开嘴笑，“我叫，德鲁。是，罗马尼亚的实习生。”
不等林翎秀再问，远远的吴自星的声音就传过来了，“林灼灼走了！”
“哦，我朋友来了！先走了。”
林翎秀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小跑着坐上了吴自星的自行车，跟对面的外国人拜了拜手。
“你们厂里还有国外的实习生？”
“嗯。”吴自星专心骑车，抽空回道，“刚来的。厂里还特意抽办了一个交流班，主要的就是学习罗马尼亚语，帮助他们交流。”
林翎秀想的出神，吴自星叫了她三四声，都没有反应。
“你干嘛！想谋害我啊！”她被吴自星甩下自行车，后退两步才勉强稳了下来。
吴自星正面色发白，眼皮颤动，双手紧握着车把，一副转身马上就要走的样子。
“赶紧，去把那两只狗弄走！”
林翎秀转头，果真在棉纺织厂的墙角下看见了两只大黄狗：“真的是，怕狗还不求我！”
两只黄狗颜色相近，不好分辨，但林翎秀总觉得有一只就是保卫科捡回来的大黄。
“大黄。”她喊了两声，没瞧见有一只狗动。
林翎秀觉得古怪，走上前仔细地察看，这两只狗叠加在一起，没干好事！
“大黄，要点脸，光天华日之下，朗朗乾坤，你居然敢白日宣淫。”她用脚挑开上门的那只狗，“大黄，你胆肥——”
“艹”林翎秀愣住了，白色的肚子，上面的不是大黄！
她低头就往下面那只狗的肚子上看去，不可思议地喃喃道：“大黄你不是公狗吗？”
被挑开的白肚子大黄狗，冲着林翎秀呜呜叫。
林翎秀弯腰迅速捡起了地上的石头块，威慑它，侧身用脚去扒拉地上的大黄。
满嘴毛多多少少都沾上了点红肠沫，被林翎秀脚踢的嘤嘤乱叫。
眼睁睁看见大黄侧躺扭着身子尿了出来，满地乱滋。
她大叫一声，只觉得今天自己的眼睛不干净了。
一回神就见这两只黄狗又缠到了一起，林翎秀目瞪口呆，无言以对，她尖叫着，一只狗给了一脚。
“狗东西！以后再去我家要吃的，揍你！”
这狗玩意，让它去找狗老婆，结果找回来一个狗老公！
吴自星白着脸，看着林翎秀对着两只狗大吼大叫，咽了口口水。
后面的路，两人都无法走出刚才看到的画面，一时间沉默无言。
林翎秀一进家门就打了个寒颤，她顾不上招呼吴自星，连忙冲进屋里，把鞋子衣服换下。
怂蛋大黄，搞基都搞不到上面的，不知道蹭到了那只狗的多少口水！
“咦！”
......
小林牌拖拉机早已经上漆，晾晒完毕，一等林翎秀把小型直流机安装固定进去，拉动开关。
“嗡嗡嗡！”
没有大型拖拉机突突突地响的那种有劲的声音，小林牌拖拉机只有履带在地上走动的时候，声音才稍显大了些。
“你这声音还挺小。”吴自星虽然在宣传科工作，可厂里的生产情况她也是清楚的，广场上的拖拉机检查晾晒地，她更是常去。
拖拉机运行的声音，她再清楚不过了。
突突突的，走在人身后跟个坦克挂了机枪似的，等人不注意了，一枪直接毙了。
林翎秀这个，她站在五米外估计都听不到音响。
林翎秀一听就想翘尾巴，她哼了一声，傲娇道：“那是当然，不看看这是谁做的。每一个零件都由我，小林同志，亲手打造，独一无二！绝代佳品！”
吴自星被她的表情整的发笑：“噗！瞧你着表情，头抬的是准备去天安门升旗啊！”
“我就不信，有了小林牌迷你拖拉机，我还进不了拖拉机厂。”
“要真进不去呢？”
“真进不去，那也是拖拉机厂的问题，是他们的损失！跟大黄一个脑子，欠抽，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虽然吴自星不知道拖厂怎么会跟那只狗扯上关系，不过她觉得林翎秀说的还挺实在的。
“行了，不说了，你肯定能进的。不是说让我看它犁地吗？怎么干，就这样？”
“那怎么会！”林翎秀跑进小仓库，拿出来了一个几十厘米长的铁制红色犁耙，以及一个蓝色的拖车。
“你可瞧好了！”
林翎秀把犁耙和拖车，依次地通过牵引钩连接，给吴自星演示犁地，拉土。
小院墙角，梁敏同志种的一小留葱，原本干结的土壤，没一会被小拖拉机带着犁耙翻耕的松散。
松下来的土，林翎秀撒了半碗水，又重新聚合到了一起。
吴自星看着满院跑的拖拉机，晃了晃发晕的脑袋。
她按住正叉腰大笑的林翎秀，正色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做你说的那个豆浆机？”
“多少钱？我先订一个。”
吴自星已经好几年没见林翎秀搞这些铁皮东西了，如今再见，过往的记忆也渐渐浮现在面前。
她房间里的那个小收音机也是林灼灼做的，也是她第一次收到来自朋友的礼物。
“真的吗！”
吴自星如此给面子，可是少见。林翎秀大感鼓舞。
如果万一真没进得去拖拉机厂，在这个世界，她光做这些小机械制品也能养活自己！
机械制品，这里面的利润可高着呢！
林翎秀已经想好了，不管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就算她穿进了一本小说里，对她来说这都是现实。她真真实实的活着，能吃，能睡，能玩，生活还得继续。面对的苦难也得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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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活着不只及当下，还要为了更远的将来考虑。
她曾经未走完的人生，在这个世界她将继续前行下去。
*
林翎秀在吴自星那里得知，省内的招工已经结束，新职工马上就会进厂。
而拖厂的工会正在对内部的推荐人员进行筛查，两天后就会进行面试和技能测试。
林翎秀本打算是直接去工会的，可一想到今早上，已经小半个月没上过门的知青办小干事又来了，通知她下个月月初，准备下乡，到时候街道会有100元的补助。
她拐了个弯就绕到了街道办。
不是她非要跟这群小干部对着干，而是经过自己细致的研究，发现她本来就不在强制下乡的目录里面。
她家兄妹两个，林乘风无论怎样，现在都是一个1在役的军官。先不提军属的身份，能守在父母身边的也就她一个人。
属于可灵活留城的范畴。
怎么着，等她走了，街道办还准备再给她父母安排个孩子吗？
人又不是非得下乡去农场，在哪里建设不是建设？
这不是在针对她嘛！
知青办说是个办事处，可实际上是和街道办杂糅在一起的，由街道办抽取部分办事员承担相关事务。
“王主任！”
一推开门，林翎秀就瞧见了坐在副室内的街道办主任，王成刚。
她接到靠门两人的白眼，随即回了一个过去，重哼一声关门往前走去，懒得搭理这俩人。
“小林来了，是来签同意书的吗？我刚还跟他们几个说，年轻孩子思想都正，为祖国做贡献的，怎么会不愿意去呢！”
林翎秀无语，她可算知道那俩小干事背书的水平是从哪来的了。
她简单问了声好，便直接道明来意。
“王主任，您来我家通知我下乡的时候，说我有机械技术，成绩也好，能为农场的机械化做贡献。”
王主任笑着点头，这丫头以前确实经常帮着街道办修理印刷机，技术确实不错。
“可按照我这种情况，家里只剩一个孩子的，按照规定是可以不下乡。”
王主任肯定地点头，语调缓慢，带着一股松散劲。
“你说的都对，小林同志。街道里也是考虑到了，你年轻，有技术，就算去了农场之后也有机会通过技术招工回来的嘛！”
林翎秀等的就是这句话。套王主任的话很容易，他也没什么实干，林翎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觉得吴办事员都比他强。
可能是因为年纪到了吧。
“王主任，你也觉得我能通过招工？”
王主任乐呵呵地给林翎秀比了个大拇指：“那是自然，咱街道附近的谁不知道？不说跟棉纺织厂里的老家伙们比了，在年轻一代，小林同志，能力没得说！”
再加一个嘴巴能说。
“真的吗？王主任，那我想请您帮我给拖厂写一封推荐信，可以吗？”
林翎秀笑眯眯地瞧着水撒衣服上的王成钢。
“行不行啊！王主任。”
“......”
街道办不会给她写，林翎秀早有心理准备。
就冲他们隔三岔五就上门的那个劲，就知道里面有些人迫不及待的让她滚下乡。
拖拉机厂工会。
“主席，你快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