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找回五百块，林翎秀心情那叫个飞扬，大手笔地请了吴自星和宋憬吃了七毛钱的冰砖。
冰厂是拖拉机厂的下属分厂，面向的更多是厂内的职工，带工作证来能比零售价便宜一毛，几分。
又下肚整整两瓶汽水，宋憬才觉得自己脑子缓过来了，又吸了一大口西瓜酪，他惬意道：“吴自星说的内部招工准不准啊！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宋憬自称棉纺织厂万事通，至于水准，只有他自己知道。
今年西瓜减产，西瓜酪也跟着涨了将近一毛钱。林翎秀多买了一袋西瓜酪，准备带回去给梁敏同志尝尝。
吴自星有个从海城带回来的圆型的塑料水壶，林翎秀用颜料在上面画了些图案，别说汽水装进去还挺好看的。
宋憬歪头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瘪嘴“切”了一声，把剩下的西瓜酪全挤嘴里吃完。
“你可是棉纺织厂的人，心可不能往外拐，去什么拖拉机厂？等林叔回来让他给你再厂里找个临时工，干一段时间了，让我爸把你要去设备科。”
吴自星听完就笑了起来：“你规划的还挺符合大众认知。”
“什么意思？”宋憬有点摸不着头脑。
“行了，我说。”林翎秀把西瓜酪塞进挎包里，坐到三轮车边缘上，给宋憬补充信息。
“你不在这几天满厂都传遍了，说我要进厂后勤科。等老林回来当日，就是我进厂之时。”
宋憬：“？？？”
“搞什么？说的跟杀回来复仇怒似的。”宋憬挠了挠头，又点摸不着头脑，“这和我爸有什么关系？”
“宋叔成帮凶了！”
棉纺织厂在拖拉机厂的东边隔一条街。
把吴自星送到了六号家属区后，林翎秀和宋憬继续往前走，拐了个弯，进入棉纺织厂的范围。
路上，碰见了好几个北家属院的职工家属，问起三轮车里面装的什么，都被林翎秀，用拉的麦秸秆给打发了。
梁敏同志确实有铺麦秸秆给家里的柿子树防水分蒸发的打算。不过铁路太忙，一直腾不出时间罢了。
棉纺织厂的北家属院是好几排新盖的筒子楼，离老家属院这边有一大段距离，几乎跨越了半个厂区。
林家小院是两室一厅的布局，东边最大的一间屋子被林家父母隔成了两个房间，屋外还有一颗一人粗的柿子树。西边的墙根是搭建的厨房和小仓库，正好能挡住小院门外探视过来的目光。
林翎秀和宋憬一起把粮食搬进小仓库后，她从一旁的架子上抽下来了一叠大字报。
三天前，这些大字报贴满了全厂，内容是举报后勤科科长林通全和他的一众同谋，帮凶，拉帮结派搞小团体，私下里准备帮她家小闺女林翎秀进棉纺织厂，逃避下农场。
最后还用红墨水特地标注了：林家的大儿子身为军人，娶了黑心资本家，投机派的女儿，政治信仰和社会理念有重大缺失。教子之过，父之责。上梁不正下梁歪，请厂领导对林家进行彻查，挽救棉纺织厂在人民群众中的形象。
宋憬抻开大字报，看着上面的东西无语凝噎。他爸要是知道自己成林叔的跟班小弟，估计得气死。
俩人好的时候跟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似的，不好的时候恨不得骂死对方，往泥里踩。这真的是被捏住了死穴。
“甭看了，棉纺织厂以后跟我无缘咯！”
老林刚离开冷板凳不久，她还指望他以后能崛起养着她呢。现在能证明他清白的，也就自己以后不进棉纺织厂了。
宋憬数了数大字报的数量，厚厚一沓，足足二十多张，他紧皱眉头问：“你真的没得罪人！这是巴不得你完蛋啊！”
大字报除了那些用红墨水写的罪证外，还有用小字写的整治建议。
【此次矛盾导火索，在于林家小闺女林翎秀信念缺失，不服从组织对于下乡援助农场的决定。我建议厂领导立即联系街道知青办把林翎秀派遣下乡，以还大家清白。】
“我能得罪什么人？踹了保卫科的大黄一脚算不算？”
“没给你开玩笑，厂里说不准真的会压着你，强行送下乡。”
毕竟有前车之鉴，宋憬在棉纺织厂生活快二十年了，厂里领导的行为作风，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一样。
*
晚上，梁敏刚下班回来，一路上就碰见好几个暗戳戳打听林翎秀和宋憬的。
“梁姐，下午我瞧见宋技术员家的宋憬跟你们家翎秀在一起呢！怎么你们两家是准备结亲嘞？”
“哈哈，没有！两个小的从小就一起玩大的。”
“原来是这样。不过要我说梁姐，实在不行就让你们家翎秀和宋家那小子凑一起得了。”
“对啊！梁姐，那小子虽说不太着调，可跟你们家翎秀站一起也算金童玉女。”
......
一窝蜂的都是过来劝梁敏，让她赶紧找个人把林翎秀嫁出去，农场的日子可不是一个小姑娘能受得了的。
梁敏理了理头发，笑道：“秀秀年纪又小，我们做父母的也怕她嫁去别人家受委屈。大家要是知道那家的小伙子愿意入赘，来找我，到时候请你们吃喜糖！”
入赘？
刚还聚在一起，烧火不嫌柴多的几人，一下就散开了。
这年头家里负担轻的，日子肉眼可见的是变好了，谁会让自己家孩子去入赘？他们是来看宋林两家笑话的，可不想沾一身腥回去。
这梁敏也真是自信过了头，就算她家是双职工，闺女又长得好看，但到底是退过婚的。能不能再找一个英年才子都不一定，还想要入赘的？
众人瞧着她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又热闹了起来。
看来这林家小闺女下农场，是跑不了咯！
......
林家，林翎秀献宝似的双手把西瓜酪奉上。
“行了，你这丫头，有话就直说！在你妈面前也搞些弯弯绕绕的。”
林翎秀靠在梁敏的肩膀上，扭扭捏捏地喊了一声“妈”，又是捶腿又是按摩地交代了下午在涧水县发生的事情。
人生第一次进派出所，别看她装的像模像样的，其实心脏一直捅在嗓子眼。还有五百块钱换工作和拖拉机厂疑似内部招工，这可都不是小事。
梁敏拍了拍林翎秀的手，脸色发沉，把卫家骂了个狗血淋头。
卫敬岚这个老狐狸，面子活两头压，踢了别人还想上马。既想全乎外面的脸面让人称呼他卫革委道义，又怕这边责他忘了情义。
两边都说补，却两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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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没补，贯会玩些嘴上的花招。许诺负责后晾着苏家，赔他们一个工作却又全然不肯告知。
要不是她闺女去找了卫海初那小子一趟，谁能知道这卫敬岚能玩的这好手段！
就算最后被爆出来了也是他卫敬岚无私，顾全大局，只有他能独善其身，问题都出在他们和死缠烂打的苏家，眼皮子浅的媳妇，无能的儿子身上。
张明玉和卫家这小子也是个蠢的。好在她这闺女对卫海初那小子没多大的感情，否则进了卫家只有给人当踏板鞋的份！
不是她当妈的贬低自己闺女，自己生的她能不知道？
她这闺女狐假虎威，装模做样很有一套，可实际上内里早不知道怕成什么样了！
“行了，跟卫家之后的事你就别管了，等你爸从蔡城回来，让他去处理！”
林通全到底是卫老爷子的救命恩人，老爷子刚走就算他卫敬岚不想认，也得给出三分薄面。
林翎秀吃着又递到自己手上的西瓜酪，点头答应，转而问其招工的事情。
不是她不信任吴自星和宋憬，而是妈妈更有性价比。
“妈，你知道拖厂要内部招工的事吗？”
对于吴自星给的消息，林翎秀觉得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年前，呼吁“三项指示为纲”，主张反修防修，安定团结，把国民经济搞上去，棉纺织厂为了完成今年的生产指标，就连林通全同志这个逐渐边缘化的小科长，都被重新重用，隐隐的还有晋升的意思。
更别提雒川拖拉机厂作为国内农机领域的老大哥，生产指标年年上涨的，不论什么时候都不缺订单，只存在供不应求，产量跟不上的情况。
梁敏叹口气：“大家就在隔壁，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拖厂职工对厂子弟大批下乡这事确实怨言颇久。”
“都是做父母的，谁不想把孩子留在身边？”
“拖厂里过去几年闹得厉害，跑了不少职工。如今下发的生产指标又越来越多，确实内部招工的声音。”
林翎秀惊呼一声，梁敏同志守在铁路一线，经常要对接各工厂的装备运送车列，消息灵敏的很，有了她的肯定，那这事不说成了大半，也给林翎秀打下了一打针定心剂。
剩下的就看拖厂领导有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了，国家给的补贴少了，生产指标又大量增加。
不仅是生产需要，职工工资，福利，可都需要大笔的钱。
拖厂有钱吗？
这是拖厂领导要关心的，她林翎秀只管在意到底招不招工，这可是决定她下不下乡，去不去农场的关键。
梁敏看着闺女高兴的神色，问：“这是小吴给你提的吧。”
“嗯呐。”
“小吴她爸最近刚升了销售部主任，这方面的消息确实灵活。”
林翎秀瞪圆双眼，努了努嘴，没说这事吴自星自己知道的消息，今天回家正准备向她爹求证呢！
她这个闺女一向对钢啊，铁啊，机械这种东西感兴趣，小时候常常往周围几家工厂附近跑着捡废铁之类的。
因为拖厂那边好说话，又时常能捡些东西，一贯对那边印象很好。
可大哥不说二哥，一个地界上的邻居，拖厂又能比棉纺织厂强的了多少？内部一样的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