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我省遭遇严重旱情。根据省革委会紧急部署,本年度新一批知识青年提前启程奔赴农村,全力投入抗旱救灾工作。
一从广播上得知这个消息,林翎秀就像被重锤敲中太阳穴,脑门嗡嗡作响。
半个月前,她刚研究生毕业,机械研究所通知她提前到岗培训,结果半路车祸,直接让她一头栽进了七十年代。
小命是留住了,但林翎秀惊恐地发现,她好像穿进了意外点击进去看到的小说《不小心缠上了未来大佬》。
女主是一个常年受叔伯欺压的遗孤,因不愿意代替堂姐下乡,就被她推下了河。幸而受男主所救,不仅从叔伯手里拿回了父母的遗产,还成功嫁给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成为院长夫人。
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如果她不是这位男主的未婚妻那就更好了!
小说她没看完,只在刷评论的时候看到,这位前未婚妻好像是死在了下乡的农场。
林翎秀心脏咯噔一跳,还没想好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就被卫家大张旗鼓地堵上门,要求退婚。
一块儿跟着来的还有纱厂路街道知青办,周山区一,二十家大小型工厂,横跨轻,重工业内的多个领域,是雒川市的核心工业发展区。这一片区刚毕业的学生不论用什么法子,能进厂的都进了,社会闲散人员有限,知青办是如何都完不成下发的指标。
这不一听说,棉纺织厂老家属院又能再出一个名额,听着音儿就来了。
卫母一向是有着十足的大院派头,可那上下嘴唇一碰,便藏不住里面争先恐后往外冒的玻璃尖,言语间全是指责林翎秀“好吃懒做”,“心比天高”,“娇蛮跋扈”......句句带刺,似乎是她家吞了天大的委屈,一经释放恨不得把人给强钉到耻辱柱上,肆意凌辱。
她原本还想挣扎两下,再找的比不过现成的,那知青办刚才的意思就是没结婚,又没工作的青年都得下乡。可这卫母实在太过尖酸刻薄,从头到脚把人数落的一文不值。
林翎秀冷下脸,既然脸皮自己都不要了,那她也不能强行给人留着。
“张婶,你也真是怂的要死。人家骂你的词,你不敢反驳也就算了,现在怎么又都倒在我身上了,自卑啊?”
“还是张婶觉得卫海初以后能跟卫叔一样步步高升?”
林翎秀原本皱着的眉头突然平缓下来,她灿烂一笑,那神态比夏日的骄阳还要灼眼几分:“您可别在这儿招笑了,他可是有三个爱打秋风的舅舅呢!”
“三个!”
她晃了晃右手的三根手指,“嗒”的一声又弹起来了一根:“他表姐还想去文化局当干事呢!您和卫叔有时间顾得上他?”
瞧着林翎秀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的数,卫母神色略显不自然,趴在周围看戏的大爷大妈们哄然大笑,乱飞的各地方言,说什么的都有。
他们瞧出来了,这卫家就是来上门找事的,想退婚就直说,净找一些歪七扭八的借口,林家这孩子他们看着长大的,什么样他们能不清楚?
老家属院的人天南海北聚来,同锅吃饭十来年,不说是一股绳,可也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去。
连带着知青办的干事,一同的被撵出了老家属院。
不过经此一役,卫林两家的婚是必退不可了。
雒川市承接了省里分配的大量抗旱援助任务。在铁路工作的林母梁敏早两个月前就改为每周回家休息一次,而身为父亲的林通全好巧不巧,三天前被棉纺织厂派往蔡市运送抗旱物资。
梁敏同志牺牲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休息时间,终于是把卫家退婚的缘由给查了个明白。
“卫海初那个夯货,说是代表医院去隔壁县交流学习,结果学到河里了,跟人家姑娘滚作一团。技术学没学到难说,医者仁心我看估计倒是进修的不错!”
人姑娘家上门堵人,要求卫海初负责,好巧不巧地撞上在市内巡查抗旱情况的卫父卫敬岚,面对众多围观,卫父当场表示卫家会负责到底。
面对这个结果,林家只能先捏着鼻子咽下去,卫父现任市革委会常务副主任,实权在握,正值上升期。
更何况卫家此番行为挑不出明面上的过错,更是在当地引起了小范围的喝彩。有甚者更是当场提出,要给卫父写一封表扬信,说卫父高风亮节,与民一家亲!
梁敏同志气的不行,这里面只有她家姑娘吃了亏。
林翎秀除了一开始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恐慌,怕真又死到农场,现在倒是接受良好了。她能完全接收这具身体过去产生的情绪,埋藏在心底的,附着在回忆里的,夹杂在事情表面的等等,涉及到家人,朋友,同学,老师,甚至不知道哪里来的小猫小狗,就像这些记忆原本就是她的一样。
好像她就是她,是一个人!甚至她们连会的技能都如此的相似。
林翎秀在过去是一个机械专业的学生,在人生前二十年前学过许多特长,而最后坚持下来的也只有一个绘画,勉强再加上一个音乐。
这里也是如此,从小喜欢机械,摆弄各种机械制品,大一点跟着妈妈去局里的合唱团混个角色,又跟图书馆的老馆长学了几年绘画技术。
林翎秀甚至有瞬间的迷茫,到底那个是她?
不过留给她犹豫徘徊的时间不多。一等两家彻底退了婚,知青办直接就上门通知了林翎秀下乡的地点,与鄂省交界处的红山农场,概不调换。
给出的理由是,林翎秀年轻,学习好,又懂技术,在农场又有亲戚,去帮助农场机械化垦荒是最好的双向选择。
好一个双向选择,林翎秀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
红山农场是国内面积最大的农场,她要真进去了,跟直接大结局有什么区别?
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红山农场她绝不能去!
这段时间,林翎秀翻看着自己的人脉录,也就是同学录,几乎发动她所有的人脉,就连棉纺织厂保卫科养的大黄狗都被她安排了寻找带狗伴侣的任务。
早就从市图书馆退休,回海市养老的国画师父也被林翎秀重新薅了出来,打去了求助电话,只要不去红山农场,天南海北无论是工作还是嫁人,她目前都可以接受。
林翎秀安排的很好,可实行起来却困难重重。
大哥林乘风三年前不知道脑子抽了哪根筋,非要娶大资本家方家的女儿。方家可不是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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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定性为黑五类,而是被定义为了投机分子,在公私合营期间,与叛徒勾结,暗中继续压迫民众。
好在她那个大嫂家只是方家的一小分支,家里人没被直接枪毙,只是下放到了红山农场。
不过林家父子俩的晋升直接被叫停了,梁敏同志也被牵连从科长下到一线,留职观察。
林翎秀仔细琢磨打听过了,这情况,就算她自身条件不差,父母也算双职工,但想要在周山工业区附近找一个人结婚,悬!
毕竟她可是刚跟市革委家退婚了人,一般人没那胆子。
找外地的,她妈又不同意,梁敏同志至多接受她找一个外地的上门女婿。
一句话焊天缝地,人无行路!
临近下乡,有点能耐的早都被挑走了,剩下的歪瓜裂枣,梁敏同志又瞧不上。
一连四五天都没人能过她亲妈的闸门,林翎秀等的实在是着急上火,她啪一声合上搪瓷缸,挂上门栓,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了,得先去找人揍卫海初一顿下下火!
以她被无故退婚的前未婚妻的身份,合情合理,德法皆依。
......
从雒川市棉纺织厂到涧水县三十里土路,破三轮车咣当咣当,扬起阵阵黄土。一个多小时后,林翎秀揉了揉屁股,终于算是赶到了涧水县的地界。
来的时间很毒,大中午的除了她和她的汗水以及她的破三轮,县城的街道上是没有太多其他的生物的。
暑伏未过,又逢大旱,路面炙烤,鲜少有人在外面乱晃。
涧水县人民医院,吴自星和宋憬刚碰头,就见听见一阵熟悉的吱呀刹车声。
三轮车还没停稳,林翎秀便迫不及待地探头问道:“怎么样?摸到卫海初的住处了吗?”
吴自星是周山区拖拉机厂的厂宣传科职工,最近正在涧水县的各个公社做农业机械化宣传。而宋憬则是即将顶替宋母的工作,一改过往街溜子形象成为棉纺织厂的新职工。
宋憬还没入职,一连在这蹲守了三天,他叉腰高喝一声表示自己,对卫海初的行踪不说了如指掌,也有了七八分的把握,抬手示意两人跟着他走。
“卫家虽嘴上说负责,人却缩的比王八都紧。卫市委去了其他县视察,卫海初又是一副不否认,不搭理,不主动的态度。
“见不到男方人,医院又是统一口径,一会儿说他下公社了,一会儿又说他回雒川市了,一整个变戏法似的。有了卫市委出面,苏家不敢大闹,但现在每天都有人在医院大门堵卫海初。”
最近他也不住宿舍了,在后街租了个小院。
除了住处外,医院后街有家小饭馆他倒也经常去。”
两人跟着宋憬七拐八拐,先走到了医院外围后厨附近,翻了个小土墙才进到了后面的胡同。
宋憬拍了拍身上的土,给两人解释:“这条道近,不翻墙的话走胡同口得多费十几分钟。”
胡同道不宽,两边还堆积了不少杂物,不熟悉的人在这儿乱跑,准得迷路。
三人准备了两个大麻袋,一卷捆绳,本打算摸熟路线,踩点后再动手,可刚拐到饭店,宋憬就发现——卫海初就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