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王家后宅,几位年轻的族中小姐聚在园中品琴斗诗,欢声笑语不断,几个回合下来,不善诗书的王萝玉回回垫底,索性将笔一搁,耍赖着说不如比谁爬树快。
王二姑娘掩唇一笑,打趣道:“五妹妹明年便要及笄,怎还跟顽童一般爬树?倘若让未来的五妹夫知晓,只怕要笑妹妹是个皮猴儿!”
王萝玉满不在乎道:“那正好,让他早早认清娶了个皮猴儿,就不会逼着皮猴儿学规矩了。”
此言一出,几位姐妹笑得前仰后翻,王二姑娘笑过一阵后,有意无意将话头引到王若楚身上,半酸半感慨道:“还是三妹妹命好,过不了几日便要成为临王妃,又与临王殿下是自幼的情谊,想来成亲后必会爱护三妹妹。”
廊下盛开的绿萝藤下,正伏案作画的紫衣姑娘蓦地红了耳根,稍不注意,一滴墨晕在纸上,毁了这副即将完工的园景图。
王二姑娘笑着赔罪:“是我的不是,明知三妹妹脸皮薄,不该打趣妹妹,好好的画,就此毁了多可惜。”
顾不得羞恼,王若楚连忙搁下画笔,欲想法子弥补这点失误,几位堂姐妹也围过来,叽叽喳喳指手画脚,各自提出自己的办法。
当王若楚再次提笔,却迟迟没落定,不是因为修补难,而是她的心思早随着二姐姐那句“爱护”飞到九霄云外。
与谢家哥哥的亲事是昨日订下的,直到现在,王若楚还有种飘然虚妄的不真实感,简直就像一场梦,她思念了十年的谢家哥哥竟然回来娶她了。
原以为此生与谢家哥哥再难相见,从不敢想,有朝一日,她还能成为谢家哥哥的妻,万般心绪涌上心头,喜悦的同时,王若楚心中也带着点忐忑,因为从前那件事,谢家哥哥还会像小时候那般待她吗?
“小姐,老爷唤您去一趟书房。”
王若楚的思绪被身边丫鬟打断,望着纸上已经干涸的墨迹,她摇摇头,说这画补不了,起身朝众姐妹们告辞,往前院走去。
待王若楚一走,其余人也都没了继续玩乐的心思,尤其是王二姑娘,自从得知临王想与王家结亲,便存了与王若楚争一争的念头,只可惜自己的父亲不是王家家主,这桩婚事落不到自己头上。
王二姑娘走来王萝玉身旁,装作若无其事提起:“五妹妹已经许久没出府玩耍了吧?”
王萝玉毫无城府回道:“是呀,快闷死我了,我爹不让我出去逛。”
王二姑娘指指王若楚走远的身影:“你跟着三妹妹,不就能出去了?听说那位临王殿下,经常邀三妹妹出府玩呢。”
王萝玉的眼睛在发光。
——
昨夜,王谢两家联姻的消息传进宫中,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的沈皇后,在凤栖宫发了好一通脾气,命宫人即刻把闻梨带来。
这是闻梨第二次踏进沈皇后的起居殿,幽冷的夜风顺着长廊吹来,灯影摇晃,夜色蒙昧,让人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
这里与她第一次来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假山流水,一样的摆设布局,唯一不同的,她再也不会天真地认为,只要自己乖乖听话,沈皇后就会心慈手软。
闻梨被宫人们带上来时,寝宫的地面一片狼藉,满是被砸碎的花瓶、瓷器,不等闻梨上前行礼,便被身后一太监踹跪在地。
碎瓷片扎进小腿,疼得闻梨跪不直身子。
沈皇后气得脸色铁青,怒骂道:“没用的东西,竟敢拿这什物来欺骗本宫。”说着,她用力地将玉佩砸闻梨脸上。
闻梨没有躲开,生生挨了一下,低头看,原来是她从谢陵身上偷来的那块玉。
沈皇后气得口不择言:“你与你娘那个贱人别无二致,知道你娘进宫前是什么人吗?青楼的风尘女子,你怎么没学到你娘半点勾引男人的本事?连个男人的心都笼络不住!”
听到这里,闻梨已然明白了沈皇后为何发怒,想必是谢陵没有遵守那日的约定,闻梨捡起玉佩,心中并不觉失望,从一开始她就没把全部希望寄予在谢陵身上,与被辜负比起来,她更乐意瞧见沈皇后发疯的样子,她抬起头,平静地与沈皇后对视。
沈皇后的愤怒与恨意,就像往潭水里扔了颗石子,没有任何回应,这种被漠视的感觉与皇帝看自己的眼神如出一辙,很容易挑动起沈皇后那根脆弱的心弦,一时忘掉作为皇后的端庄与素养。
沈皇后走下台阶,手里还握着根金簪,闻梨一眼认出,那金簪是亡母的遗物,她那原本平静似一滩死水的眼眸忽而泛起涟漪。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一直藏着那贱人的遗物,你很想念她对吧?”沈皇后用力将金簪扎进闻梨指缝间,声音扭曲可怖:“你母亲的簪子扎你疼吗?真是可笑,你不过是个被她遗弃的棋子,念着她做什么?”
闻梨忍着痛,绝不让自己掉一滴眼泪,忍了十年之久,最终还是落得一个死,横竖是死,不妨在死前让自己痛快一下。
闻梨张嘴,朝着沈皇后的手腕用力咬下去,夺回亡母的金簪,随着一声剧烈的惨痛声,寝殿顿时乱成一锅粥。
闻梨想起了幼时养过的一只乌龟,外表看着慢吞吞,可一旦有天敌来犯,便咬死不松口。
有人用板凳砸她的背,想逼着她松口,她咬得更狠了,又有人拿烛滴烫她的脸,口中涌出一股血腥味,哪怕被打得头晕眼花,也还是不松口。
直至被一盆花砸晕了脑袋,闻梨才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当闻梨再次醒来,四周黑漆漆的,唯有身上各处的疼痛感提醒她,自己还活着,没有一口气死掉,她还真有些失望。
腹中饥饿难忍,黑暗中,闻梨听见老鼠在吱吱叫,她想挪动下身子,以免老鼠误会她死了,跑来啃食她的脚趾。
费了半天劲儿,闻梨才找回身子的知觉,蜷缩在角落。
没多久门开了,晃眼的日光照进来的一刹那,她几乎双目失明,适应了好一会儿,终于看清了来人,是凤栖宫的宫女。
小宫女手中提着药盒,一声不吭过来给闻梨涂药。
闻梨顺从接受,已全然不在乎药里是否有毒,只是愣愣地望着门外的日光,也许往后再也瞧不见了。
很快,小宫女替闻梨上好了伤药,离开前,几乎是有些于心不忍,回头好意提醒道:“娘娘说,今日便要把公主送到邑王府上。”
世人皆知邑王沉湎酒色,是个暴虐的好色之徒,从邑王府抬出来的尸首少说也有数百具,但因其手握兵权,连皇帝都无可奈何,只下令不许邑王祸害良家女,至于那些无名无份的可怜贱籍女子,只能白白枉死。
此外,邑王还是闻梨的亲叔父。
说完,小宫女把门给锁上了。
闻梨眼前再次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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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云湖河畔却又是另一番天地,日头西照,杨柳岸堤上,行人络绎不绝,各类小摊贩摆了一溜,叫卖声此起彼伏,与车马声汇成一片。
临王府的马车在热闹的街市中徐徐穿行,最终在一处码头边停靠,王若楚与王萝玉刚下马车,便瞧见浮在河岸边的华丽画舫,舫檐的灯笼上皆贴了“临”字。
很快便有临王府的奴仆迎王若楚上船。
进门前,王萝玉很识趣地松开堂姐的手,悄声道:“我就不进去打扰二位了,还请堂姐替我向未来的堂姐夫问声好!”
王若楚尚未来得及阻拦,堂妹已经朝甲板上跑没影了,她便只好自己登上了二楼,心跳得越来越快,视野慢慢抬高,在瞧见那抹高挑欣长的背影时,心口不自觉颤了一下。
“王爷。”她朝他欠身行礼。
谢陵回过头,狭长的眼眸被那道斜晖映染得绯红,给本就俊逸的脸添了几分肃杀之气,再加上他那副与生俱来的淡漠神情,令人不寒而栗,换了寻常女子,定然不敢轻易接近他。
“来了。”他的语气平淡而疏离。
王若楚的心口没由来地酸涩了一下,明知感情是急不来的,但还是会忍不住失望,她鼓起勇气走到谢陵身边,与他并肩看湖面尽头的群山。
“谢家哥哥可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两家人时常一起游湖,那时候船小,你紧紧拉着我的手,生怕我掉进水里。”
谢陵默然不语。
望着波澜起伏的湖面,王若楚的心也好似被风吹乱,酝酿许久,她不安地开了口,想要寻求一个确切的回答。
“谢家哥哥是否还在介怀我父亲当年对谢家见死不救?其实父亲这些年一直在后悔……”
谢陵冷冷打断道:“往事不必再提,我既已决定娶你,便不会计较从前之事。”
王若楚抿紧唇,目光投向远处,没再说话。
甲板上,王萝玉远远瞧着二楼长廊上那对天造地设的身影,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一时没留神撞到一个人。
“抱歉,冒犯姑娘了。”
身后传来一道清朗如玉的嗓音,王萝玉错愕回头,映入眼帘的是男子清俊温暖的笑容,白衣胜雪,清瘦如竹,连江上吹来的风也跟着沁人心扉。
王萝玉愣在原地,迟迟没挪开视线。
“姑娘没事吧?”男子又问。
王萝玉连连晃着脑袋:“我、我没事。”
“那就好,今夜风大,船行时不太稳,姑娘当心。”商晏说罢,便仓促离去,径直上了二楼。
“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商晏朝谢陵问道。
谢陵点头,跟着商晏来到内间。
“据探子来报,傍晚时分,从宫里驶出来一辆可疑的马车,我们的人找机会偷看了一眼,车内坐着的人是闻梨公主,还被绑了起来。”
谢陵骤然变了脸色,声音隐约有几分怒气:“公主现在人在何处?为何不一早来报?”
商晏解释道:“我们的人怕跟丢,一时腾不出手,说来也巧,那马车来的方向刚好是云湖,闻梨公主此刻,应该已经被送上的那艘船。”
谢陵顺着商晏手指的方向望去,另一艘精美的楼船正缓缓驶离对岸,那楼船的幡帜上赫然写着‘邑’字。
谢陵毫不迟疑拎起长剑,纵身一跃跳进水里,朝邑王的船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