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手臂上的伤口对比之下不过是小打小闹,今时擦洗血水的水盆换了两次,抓出的伤口从左肩贯穿至右肩,鲜血勉强用金疮药止住。
正值夏日,山黛的创口多而深,如若处理不当,极易感染。
御医向守在一旁的周怀澈交代几句,神色凝重。
“清创与缝合是免不了的,就是得受罪。”
两只枕头分别垫在腰际与颈下,将受伤的部位悬空。撕裂处仍在一抽一抽地疼痛,因流失了过多的血液,山黛的全身发起冷来,即使在夏日里盖着厚被子,仍在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席卷而来的疼痛与疲倦让她不得不闭上眼,却仍然保留着一丝清醒的神智。但山黛却宁愿自己干脆能晕过去,这样缝合清创的时候还能少些折磨。
“……疼不疼?”周怀澈的手越过床帘握住了她冰凉的五指,声音中少见地带了些慌张。
山黛依旧闭着眼,长长呼出一口气:“废话。”
周怀澈当然知道她疼,只是总想和她说点话确保她还好,而非因情况恶化而昏迷过去。
山黛上身沾满血迹的衣服已被剥去,因而更觉得冷。她不由得紧紧回握住了周怀澈的手,他比常人更凉些的体温此时竟也成了一丝温暖的来源。
“赶紧缝吧。长痛不如短痛。”
给皇亲国戚疗伤是件棘手的活计,若为了疗效让贵人受了罪,御医也免不了罚。更何况事出突然,麻沸散等麻醉药品准备不及,更是难熬。既然王妃下了令,他松了一口气,正要准备清创的刀片与针线,却被周怀澈抬手制止。
“可否再等两柱香时间?“
眼下伤口的血已止住,倒是不急这一时半会。御医与侍卫依言退下,帐内只剩二人。
“你还想逞能么?”冷冽的声音中带了怒意,脸色愈发阴沉下去。
“为何偏要护着他的孩子?那鹰分明不是冲着你而来,你却非想着凭一己之力……”
“她很像我妹妹。你见过她的。”山黛因无力而微弱的声竟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质问。
周怀澈剩下的斥责被尽数咽了回去。那个在他记忆中一闪而过的,血泊中的瘦弱女孩,是她爱的人。
他低头看了一眼山黛苍白的面容,带着剩余的,无处发泄的怒气掐过她没受伤的腰部,却又收了力气,轻柔地将她的上半身扶起。
还未等山黛张开眼询问,辛辣的液体已经由冰凉的瓷壁渡到了她口中。
“你受不住的。睡着后会好过些。”
将碗中的烈酒饮尽,山黛轻轻咳了两声,反问道:“你体会过?”
在西北的大漠之时,弹尽粮绝,他的伤口若是不缝便无法拔营行军,便只能硬生生地抗下来。针线漫长地在皮肉中穿梭,个中细节已经记不清楚,若是让刚刚重伤的她再经历一遍如此痛苦,只怕会昏死过去。
周怀澈不置可否,只将烈酒又斟一碗,送到山黛的唇边。
她一双烟眉微微蹙起,面色渐渐泛起潮红,呼吸声也越来越粗重。
“咳……咳咳……”
辛辣的酒液不慎呛进了气管,酒液撒了一地,烈酒的气息弥漫了整个营帐。山黛猛烈地咳嗽起来,生理性的颤抖却牵动了后背的伤口,疼得她不自主蜷缩起身子,因此完全倒进了周怀澈的怀中。
周怀澈取了帕子替她点去唇下沾染的酒液,一手轻轻抚上她胸口替她顺着气,另一手却不留情面地又斟上一碗新酒,迫使她扬起头来,灌进新的一碗。
山黛的身子逐渐软了下去,意识也由朦胧到消散。周怀澈害怕身上还没来得及卸下的甲胄硌到刚刚睡熟的她,便轻轻地将人放回了床榻。
他与得了令匆匆回到营帐的御医擦肩而过,一拂袖转身离去,心中却有一股压抑不住的不安在上下起伏。
他为何对她如此上心?山黛的伤情虽重,断也不致命,仍能留下一条性命去换他的生路。无论于情于理,都不是他如此慌乱的理由。
周怀澈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竟将他的策略困入死局,让他自乱心神。若是他再为之惶恐,后果便是满盘皆输。
山黛再度苏醒时,已是一日后。为防伤口过于疼痛,中途御医又喂了她一次麻沸散,这才昏昏沉沉到了此刻。芷也一直守在身边,见山黛睁开双眼,便扶着她靠坐起身喝了消炎的药。山黛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强撑着身子向她询问在那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事发突然,围猎程式中断,太子又遭问责。他却咬死口供,言这只猎鹰温顺忠诚,恳请父皇查明隐情,还逃过一劫的小公主一个真相。
虎毒不食子,皇帝也信了他八成。行宫的活动照常进行,暗地中有侍卫竟真从小公主当日所穿的衣物上查出了鹰食草的痕迹。
鹰食草偶见于草原,相传鹰于高空嗅闻到其气味,便丧失理智,为攫取其嫩枝而俯冲。这个发现将意外定性为人祸,而小公主前一晚所住的,便是山黛的宫中。
山黛从唇齿间“啧”出一声。在饮食上千防万防,没想到问题还能出在衣物之上。她真未曾料到,周怀安竟会对亲生孩子下如此死手,因而放松了些许警惕,不料他真是这般薄情寡义,不择手段。
汤药的镇痛效果渐渐褪去,伤口与缝合处的痛楚再度袭来,山黛不得不闭上了眼睛,以缓解后背一突一突的抽痛。
“周念仪还好么?现在在何处?”
周念仪的动向,身有嫌疑的她们理应是拿不到的,好在芷也提前留了个心眼,打探到了消息:“小公主留在皇上身旁,由他亲自看护。好在她未曾受伤,只是一直在问娘娘您的情况……”
山黛费劲地转过头,看向芷也道:“周怀澈与周怀安呢?”
“太子殿下还在行宫中接受调查。但不知怎地,消息已经传出行宫到了朝堂,未至行宫的百官齐齐上书要求彻查此事。二殿下在您床前守了一夜,现下似乎有事出去了。”
消息未免传得太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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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说,定是周怀安提前计划好的同谋。山黛还在思考下一步的对策,营帐竟忽地轻轻被拉开了一角。
“王妃娘娘是否醒了?臣乃大内总管,受皇上之命,特来询问娘娘一些问题。”门帘后只探出一只着了官服的手,轻声细语,语气中却有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
山黛才刚刚清醒过来,身子虚弱。不宜见人。芷也想一口回绝,却被山黛打断。
“请进罢。”她将散开的衣襟拢了拢,有气无力地唤人进来。
来者从善如流,撩开门帘,垂首曲膝行了礼。待他扬起官帽下的那张脸,山黛心下一惊,面上却挑了挑眉道:
“周容大人高升了?”
“不敢,不敢。”周容福了福身,芷也恰时地搬了一把椅子请周容坐下。
两次相似的境遇,周容偷偷将山黛上下打量一番,只见她面色苍白如纸,唇上一丝血色也无,床榻边凌乱的衣物碎片中还沾着干涸的暗褐色血迹,便知她着实伤势不轻。
山黛强撑起上半身,脸上挂着一丝从容的笑,脊背却在宽松的外衫下因过度的疼痛而微微颤抖。
“敢问周大人有何事?”
“奴才想问,小公主在娘娘宫内住下的那一日,可曾有什么事发生?”
分明是来从山黛的话中套出把柄,却不直言,而是弯弯绕绕,只等她言多必失。
山黛轻哼一声:“这等事,不如请您去询问随行的宋嬷嬷。”
“娘娘您不知道么?”周容扬首,狭长的细眼对上山黛的目光,“宋嬷嬷死了。”
山黛立时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芷也,后者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毫不知情。
的确,自那日带了周念仪出门后,山黛便再也没见过这位不请自来的嬷嬷。她半拧起眉头,开口道:“死了?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死了?”
“死状极可怖。说来也不怕吓到了娘娘您,既然您问了,宋丹被发现时溺死在了行宫西侧的溪流之中,然而脖颈上却有勒痕,着实奇怪。”周容说着,用手在脖子划过。他讲得绘声绘色,山黛闻言却一阵恶寒。
宋嬷嬷那张泯然众人的朴实脸庞与周容淡淡笑着的脸在眼前合而为一,突突跳着的疼痛与这幅场面使她泛起了一阵恶心。山黛干咳几声,压下胸中不适。
行宫西侧便是她的居所,那条小溪连周念仪都能下水玩耍,哪里能溺死一个经验丰富的成人?这桩桩件件都要将害人的帽子向着她头上扣,而她一时间也拿不出任何反驳的证据。
“堂堂行宫竟能发生这样的事?”山黛故作惊讶,“向皇上禀告此事了么?”长篇大论的谈话太费口舌与精力,周容还没有罢休的意思,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山黛竟疑心自己撑不到周容请辞的时候。
“当然。”
“只是奴才有一句想问,但太过冒犯,不知当不当讲。”
“但讲无妨。”山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一手撑着头闭上了眼。她支持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