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回来啦！”
巫桃嘴里喊着，把电瓶车锁好，用力扯了扯锁链。
“回来了？快进来吃点儿东西好睡觉，我给你煮了面。”
巫春兰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声音压得很低。
“好勒！”
巫桃从门口的桶里舀水洗手，快步走进棚子里。
不大的空间中铺着纸箱，上面躺着四个女孩儿，她们都已经睡了。
巫桃轻手轻脚走过去，小声说：“大姐二姐三姐小妹我回来啦。”
她在其中一个女孩儿身边蹲下。
女孩儿头发乱糟糟的，手里抱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啤酒瓶。
“那些人又来了？”
“可不是嘛，被她吓走了。先别管她了，来，吃面。”
干枯黑黄的手将干净的白瓷碗推向巫桃。
“就来”，巫桃轻轻拍拍那女孩儿的手，“姐姐，是我，我们把瓶子放下睡觉啊，乖。”
她软声说着，原本被紧紧搂着的啤酒瓶，就这样被她轻易拿开。
“也就是你，其他人谁动她手里的东西她和谁急，非得咬下一块肉来。”
巫春兰笑道。
巫桃骄傲地笑：“那是，二姐最喜欢我啦。”
她拿起筷子吃下一大口面。
“真好吃！妈，你快去睡吧，我吃完就来。”
“成。”
已经很晚，巫春兰的精神的确有些支撑不住，没有逞强。
她解下围裙，挨着她的孩子们躺下。
今天是个大晴天，深更半夜温度还很高，有30多度。
捡来的电风扇立在纸箱铺成的大床旁边，吱呀呀地吹着，风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不太稳定。
巫桃三两口吃掉面，出去把碗洗好，从温水瓶里倒出水，背对家人们简单擦洗后躺下。
“晚安。”
【乐跑金已到账，请注意查收。】
“这么快？”
一大早醒来，巫桃就收到平台短信。
点开骑手后台，果然，个人账户金额已经从399变成787。
“真是一个让人精神焕发的数字。”
要是今天运气像昨天那么好，再来一个土豪单就更棒了。
现在是早上5点13分，其他人还没醒，巫桃轻手轻脚从地上爬起床刷牙洗脸。
把牙刷和漱口杯放回小桌板上时，她低下头，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巫桃笑着把食指抵在嘴唇上。
“二姐乖，现在还很早，再睡会儿。”
一般家里其他人是6点开始忙。
躺着的女孩儿闻言，听话地闭上眼睛。
巫桃轻轻摸摸她的脑袋，走出自建棚，开工。
“等等，这是昨天那位老板？”
刚上线，巫桃便看见熟悉的红。
这次不赶时间，她得以认真查看订单内容。
不过大概是什么VIP客户权益，这个订单没接取之前，看不到详细内容，也看不见配送费，但是能看见下单客户的头像。
巫桃放大后发现，那是她昨晚最后一单拍的照片——半人高杂草图一角的破败老屋。
老板拍个照片都给200块钱的豪爽还在眼前，确认后，巫桃飞快接单，就怕被抢。
【叮，您已接单，请尽快前往“旧村街14号屋前小菜地”除草。】
“除……草？”
巫桃错愕一瞬又很快接受。
兼职两个多月，她接过很多类似的奇怪单，比如上上周的那单——去客户家里取手机，然后带上手机去某个大厦里打开定位打卡，打卡后再把手机送回客户家。
一般配送费6元，那单来回一共给14。
下单除草的这位老板，大概是长时间出差在外没办法照顾菜地，又或者是老屋主人的孩子，想用这种方法帮家里老人做点儿事吧。
反正顺路，昨天又拿了人家巨额配送费，巫桃没多想，麻溜地骑车去到小菜地，卷起袖子开干。
她是在桥洞底下长大的孩子，从会走路就开始给妈妈、姐姐打下手，做事儿很麻利。
小菜地本来面积就不大，只不过杂草有点儿高，根扎得深，扯的时候有点儿费力气。
十几分钟后，所有草被她拔出来丢到最近垃圾桶里。
也是在去掉高高的杂草丛后，巫桃才发现这里竟然真的是菜地——里面种着六株番茄苗。
因为杂草太高抢了地里的肥，又挡住阳光，番茄苗又细又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但看上去比之前乱糟糟的样子好得多。
巫桃给清理过的菜地拍照拍视频，发给老板。
【订单已完成。】
个人账户：1087元（+300）
“咳咳咳……”
只是除草而已，配送费都给300那么多？
大老板啊！
巫桃还站在菜地旁边，当即再次举起手机又是一通拍，特地把菜地后面的院子和老屋一起拉入镜头。
点击，发送。
“老板，下次有单还找我啊！”
海市远郊。
于晴霞坐在她新家“门口”看远处的田地。
这是她前两年手里攒下点儿钱，自己给自己选的地儿。
没有从早到晚的嘟嘟喇叭响，没有一栋接一栋的一眼望不到顶的高楼，只有一望无际的田野，还有远处的青山。
于晴霞望着那些绿，忍不住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然后笑着摇摇头，停下。
又忘了。
她现在已经完不成这个动作，也闻不到泥土和青草香。
“唉……”
于晴霞心念一动，透明的面板出现。
她划拉出昨晚好心魂儿发的照片看。
那些照片收到之后，她可以随时查看，和以前的手机有点儿像。
略显模糊的手从照片上抚过。
“长这么多草，今年吃不到西红柿了……”
于晴霞只能在新家附近几米的范围内活动，回不到旧村街。
嘀嘀。
忽然，面板上跳出新消息。
打开看，是好心魂儿发来新照片。
于晴霞看着除过草的小菜地，明明已经没有眼泪也没有体温，却还是觉得眼眶在发红。
她拿手抹抹眼角，吸吸鼻子。
“谢谢你给我发这些。”
骑手888：“不用谢，老板下次要照顾菜地还找我啊，比心。”
“噗，这是个年轻孩子吧，说话真是有意——”
于晴霞后半截话突然止住，她用力眨眨眼睛，死死盯着那张新照片看。
昨晚还在的半人高杂草的确没了，收拾得很干净。
可是，他们做魂儿的，还能拔草吗？
于晴霞朝旁边飘去，伸手去抓地上长出的拇指高小草。
毫不意外，她的手指从柔嫩的叶上穿过。
碰不到。
那她菜地里的草是怎么回事？
嘀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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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又响了。
于晴霞看见一个不太清楚的小图，隐约能看出是老屋。
不是拍菜地的时候顺便拍到的边角料，而是正儿八经在拍房子。
她心里掀起波澜，忙点开。
【订单外内容，付费后可接收。】
“我哪儿有钱？”
于晴霞攒下的钱，在置办身后事的时候用得差不多，剩下那点儿在存折里，留给了孩子们。
何况，虽然她以前没死过，但也知道，那个钱和这个钱不是一种钱。
“手机”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在她点过后换上新提醒。
【照片价值444，是否支付？】
“444？这么贵？”
于晴霞很确定她这儿没钱，但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传说中的阴差来接她，所以，暂时有数不清的时间，很乐意研究点儿新东西。
她选择确认。
【支付成功！】
几张照片唰地从模糊小图变成悬浮在她面前的清晰图，其中最中间的那张是她住过大半生的，旧村街14号。
“这、这……”
于晴霞一下子不知道是该惊讶她竟然有444，还是惊讶这次的照片和昨晚不一样，竟然会飞。
还没等她脑子转顺，房子照片在她面前放大。
当它长到实际老屋大小时，一道藤蔓从面板上长出，沿着巨幅大照片边缘攀爬。
等到绿色藤蔓首尾相接，一个花骨朵从藤蔓上钻出，而后绽放。
红花花瓣飘散，落在照片中心的老屋门上。
吱——呀——
一扇无形的门在于晴霞面前打开。
她看不见，却能感觉到。
于晴霞朝那个方向走出一步，眼前红花飞舞，她的一生在其中飞快闪过。
当画面中的苦与乐通通消散，她已经站在再熟悉不过的老屋中。
一墙之隔处，巫桃还站在原地没动。
老板打赏了444！
天呐，这是什么神仙老板？
她立刻下线，没跑去别的地方接新单，而是回家取来工具，蹲在小菜地旁边松土，顺便把之前躲起来没拔干净的草根刨出。
松好后趁着现在太阳还没晒过来，土壤温度不高给六株番茄苗浇水。
放下水桶，巫桃凑近看番茄叶子。
好几片叶子上都有灰褐色的圆点儿。
她拿出手机按下置顶那个号码。
“喂，四桃，怎么了？忘东西在家里了吗？”
巫春兰的声音传出。
“没有，就是有件工作上的事情想问问你，妈，你知道番茄叶子上长斑是怎么回事吗？要不要紧？”
“斑？什么样的斑？”
巫桃对着面前的叶子尽可能详细地描述。
“哦，那是番茄招疫病了，要是不管后面长斑的地方会烂，影响结果子。”
“我就知道问妈妈准没错，那我该怎么做才能让番茄好好长？”
她家门口有几个盆子，里面装着妈妈从不知道哪里挖来的土，常年种着小葱、蒜苗这些。
昨晚她吃的面条里就撒了妈妈在门口掐的葱。
在巫春兰的指导下，巫桃去最近的小店里买50%异菌脲可湿性粉剂，按说明兑好给染病的番茄苗喷。
这种药一周一次，喷三次左右就能好。
“好啦，快快长大吧番茄们，加油！”
不愧是让她拿了快1000配送费的番茄苗，越看越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