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毅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起身把另外两人护在身前，动作既轻又缓，逐步向简灵靠近。
“什么情况……”苏靖希完全没敢回头，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阴冷之气源源不断地爬上来，令他头皮发麻。
短短几米的距离他们像走了一百年那么漫长，而窗外的那只鬼也缓慢地穿过窗户，飘进了屋内。
终于走到简灵跟前，左毅迅速转身站在简灵身边，帮忙挡住身后的人，他看不到鬼，在抓鬼这方面帮不上什么忙。
一时间房间里静得连一根针都能听见，直到那只鬼完全进来，大家才看清它的样子。
那是一个中年男性，穿着陈旧的短袖和裤子，裤脚都磨损出了毛边，脸上停留着惊恐的神情，空荡荡的眼眶里溢出荧绿的光，眉毛上赫然有一颗黑色的痦子。
苏靖希倒吸一口凉气：“好像是陈欢仪的父亲？”
“什么？！”林招芙震惊，“他死了？”
简灵没有说话，只紧紧盯着陈父，可它似乎对其他人都没有兴趣，悄然向着陈小志飘去。
“陈小志。”简灵观察了一阵，冷静喊道，“陈小志，慢慢后退，走出那个圈。”
陈小志虽然也是个鬼，但三年来一直被关着，根本没有作为一只鬼的见识，也没干过啥伤天害理的事情，本质还是人类的思想。
这是他首次面对“同类”，他缓缓挪动着脚，一点点后退，紧张地胡言乱语：“鬼之间会不会有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食物链啊……”
“会，而且你俩都姓陈，说不定他吃了你还大补呢。”
陈小志欲哭无泪，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思开玩笑。
就在陈父踏进圈子的那一刻，简灵飞身上前，手中黄符翻飞，几下便布好了一个锁魂阵，紧接着口诀声响起，黄符无风飘动，升起一道牢笼将陈父困在其中。
可她忙忙碌碌地做这一切的时候，陈父仿佛一个完全无知觉的鬼，没有任何反应，只呆愣愣地站在阵中间。
“他怎么像个傻子？”苏靖希疑惑。
林招芙不知发生了什么，问身旁的谢慈：“怎么回事？”
“不知道。”谢慈仔细打量着陈父，身为同类，能感受到它身上残留着一股不属于它强大的气息，“他没有任何反应和表情，也不说话，简直就像个……活死人。”
简灵伸手在陈父面前一挥，亮起一道绿光，她微微皱眉：“如果他没死，可能真是个活死人了。”
“什么意思？”
“他的魂没了。”
“这……难道他不是鬼魂吗？”苏靖希大为不解，人看不见但他和简灵能看见的不应该是鬼魂吗？
简灵点了点头，又摇摇头：“是鬼，但魂在生前就没了。”
她开了灯，亮如白昼的房间终于让大家松了口气，一个个放松了崩紧的神经，东倒西歪地坐下。
“人有三魂七魄。”简灵解释道，“在死后一般都会完整地转世，或者因为种种原因少了一魂几魄的都没关系，只要有一魂在，就会在漫长的时间中逐渐恢复——像陈小志和谢慈这样都是生前没什么异样的，但是陈欢仪的父亲……在生前魂就没了。”
“那现在这个是？”谢慈问道。
“仅剩了一魄，应该在周围游荡时被牛角香吸引了过来。”简灵思索片刻，也没什么头绪。
“那意思是……”林招芙顿了顿，“他人已经死了。”
简灵点头：“不仅如此，魂也没了，这仅剩的一魄估计支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消失，也就是……魂飞魄散，神魂俱灭。”
拔生魂。
简灵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了。
拔生魂在很久以前被一些恶毒的修道之人用来提升道行，但因太过残忍，用过的人都道心不稳，最后的下场就是走火入魔，自己化身成为了恶鬼。
所以这一手段在很久之前就失传了。
至于恶鬼……简灵虽是专抓它们的，但现代社会里也很少见了，它们往往都徘徊于往世出入口附近，如今的出入口基本都被封禁，鲜少有恶鬼流窜。
国人对转世这种事情算是比较有执念的，不然也不会有永世不得超生这种诅咒了，大家听到陈父遭受这种下场，也沉默了许久。
“他究竟是遭遇了什么？”
“暂时不知道。”简灵叹气，“要么是同行，要么是恶鬼，但当务之急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要查清楚，免得再有人遇害。”
就在这时，站在门口许久的方爷爷突然开口，缓声说：“刚才我在附近好像听到有喊声。”
“什么？！”几人一惊，转头看向他。
方爷爷仿佛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了，组织语言都有些费劲，断断续续地讲着：“墓地周围，晚上有点动静也不奇怪，刚开始我没有多想……但越想越清醒，总觉得好像是人的声音。”
简灵问：“喊的什么？”
“好像在喊……救命。”
*
因为还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潜在的风险，简灵让他们都留在馆里，只带了谢慈和苏靖希出去找线索。
苏靖希的内心是拒绝的。
“你还不如带陈小志呢，他起码是个鬼对吧？”他倒是理直气壮地瑟缩回去，“我一个普通人，去了只会拖你后腿！”
“放心，我会保护你，一根头发丝都不会让你掉。”
苏靖希泪流满面：“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啊……”
“第一你是人，肩能扛手能提。第二你能看见鬼，方便行事。第三……”简灵顿了顿，“你可以当诱饵。”
“？？？”苏靖希大惊失色，跳起来就想往回跑，但简灵不语，只笑眯眯地拽着他走出大门。
他一步三回头，陈小志满脸遗憾地朝他挥挥手：“加油苏靖希，我相信你能成为一代大师！”
深夜的四久山凉气逼人，阴风阵阵。
三人疾步往守墓人小屋赶去，幸好现代化的山路平缓好走，放眼望去，一层一层黑压压的墓碑排列整齐，看起来庄严而肃杀，弱化了几分阴森的感觉。
——如果看不到偶尔飘起来晃悠的鬼就更好了。
简灵站在方爷爷平时住的小屋前，凝神仔细感知着附近的气息，可这里可是公墓，最不缺的就是鬼，感知异样的气息不易于大海捞针。
“我在附近找找。”谢慈招呼了一声，身手矫健地在公墓中窜来窜去，把途经的孤魂野鬼吓得花容失色。
苏靖希不敢离简灵太远，只在小屋周围小声嘀咕着：“这屋怎么这么暗啊，晚上就这点小亮光，方爷爷是一点不怕吗……”
小亮光？
简灵的目光落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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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盏老式电灯上，那灯估计是电路老化有些接触不良，时不时还微微闪几下。
“如果真是人类的呼救声，那么在夜深人静的公墓山上……”
闻言苏靖希也看向那盏灯，恍然大悟：“如果是我，肯定会往有灯灯这边跑！”
两人同时回头，电灯正对的方向是这片墓园和山壁的分隔带，山壁上是密集的树林。
略一思忖，简灵往公墓跑去，迎面遇到一只本来想吓唬他们的鬼，结果吓人不成反而看到简灵目标明确地向自己冲来。
野鬼吓了一跳，本能地害怕简灵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转身就想跑，被几步追上一巴掌拍在它自己的墓碑上。
“诶诶诶——女侠手下留情啊！”野鬼惊呼，他很少能在半夜遇到守墓人之外的人类，没想到踢到了铁板上，“对不起我错啦！我不该吓唬你们呜呜呜——”
简灵松开手，坐在他隔壁的墓上：“问你点事儿。”
野鬼两腿胡乱一蹬，赶紧老老实实坐好，比小时候遇到班主任还要害怕：“您说。”
“师傅你等等我师傅……”苏靖希追着简灵的背影跑过来，累得气喘吁吁，抬起手想扶着墓碑歇会儿吧……又觉得不好，像简灵那样直接坐上去更是不敢，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野鬼偷偷觑了一眼苏靖希，发现这个人也能看到它。
得了，今天遇到两尊大神，真是出门没看鬼历。
“这是你啊？”简灵瞟一眼墓碑上的名字，徐棋，死于十五年前，“你在这儿游荡十五年了？”
野鬼点了点头：“一开始是没走成，现在是不想走了，偶尔还能看看我儿子带着孙女来看我呢，他们……”
谁知道一说起后代们它就开始喋喋不休，像是终于逮到个能听自己说话的，话密得让人插不进嘴。
简灵抬起手：“停！再说把你塞回墓里，让你出不来也走不成。”
徐棋立刻闭嘴。
“你在这儿十五年了，有没有见过偷遗体的？”简灵问道。
“刚开始有的。”徐棋回想着，“那会儿管理不是很严，有些人会砸开墓，偷东西偷遗体的都有，一般我们这边的野鬼都会集合起来去吓唬他们。”
“最近呢？”
“这些年还真没见着了……现在都是监控，守墓人也天天巡逻，管的挺严。”徐棋想了想，“有时候我们会在公路边坐着，晚上偶尔也能看到拉着遗体上下山的。”
简灵摸了摸下巴，追问道：“三个月到半年前，你们有没有见过从半山腰拉遗体下来的？”
徐棋抠了抠脑袋，半晌眼睛一亮，指着远处的树林：
“还真有！不过走的不是公路。当时都半夜了吧，有两个人拉着板车走小路给拖到对面的林子里了，我们的活动范围就这么点儿，没跟上去看……当时我们还猜呢，估计是太穷了买不起墓，就只能拉到山上草草埋了吧，也是可怜人。”
两人立刻对视一眼，简灵站起身来：“你刚才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喊叫？救命什么的？”
没想到徐棋突然露出惊恐的神色，不可思议地盯着简灵，马上一个鲤鱼打挺钻回自己的墓里，只露出半个身子，小心翼翼地指着对面的树林：
“有、有的！刚才就在那边，还有股能把我撵死的能量……难道不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