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又是一年春始,
冰雪消融,万物回春。
卯时是白家上下最为忙碌的时刻,尤其是后厨,需要准备足量的热水,数十条用来擦身的干净帕巾,梳头的精油,以及一顿符合主子心意的早膳,
这场景简直用人仰马翻来称呼都不为过。
天刚蒙蒙亮,序涧院外就站齐了十多个穿戴整齐的小厮,
他们每个人身上没有佩戴任何一件饰品,穿着统一的黑衣,脚下是特质的柔软布鞋,
以确保不会发出任何的声音。
身为白家主管之一的叶长生刻意压低了声音,从队尾检查到队头,以确保没有任何一件家主晨起需要的东西被遗漏。
沐浴后用来擦身的长条布巾、惯用的头油、以及……
等等,似乎少了杯漱口的茶水?
叶长生皱眉问道,“茶水呢?今天是谁负责茶水的?”
队伍中一人回:“回长生管事,今日负责茶水的阿皖昨夜生病了,后厨的孙娘子便遣了帮工阿泰顶替。”
叶长生:“那这个叫阿泰的,他人呢?”
小厮:“或许是不熟悉沏茶的流程,小的来之前看他还在后厨倒腾。”
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备好?
这不禁引起所有人的担忧:“没听说过后厨还有个叫阿泰的帮工啊,莫不是刚来的?”
“是啊,以前没听说过啊,难道真是个生人?这万一要是出点什么岔子,我们不就都跟着一起完了吗?”
“是啊。”队伍中另外几人也跟着附和道:“这孙厨娘是怎么办事,也敢遣生人来伺候家主吗?这要是一不小心犯了错,惹得家主生气,不会连累我们一起受罚吧?”
说起受罚,在场所有的小厮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就在所有人都为此焦急不已时,
一个细高的身影急匆匆赶来,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
“在这,在这,长生管事,茶水在这。”
因为太过着急,阿泰衣衫凌乱,襟口处的衣带松松垮垮,随着他步伐抖动,就快要垂到脚边,
众小厮的心被狠狠提起,都在担心阿泰会不会跌倒,
其实人跌倒倒是没什么紧要的,紧要的是他端着的那杯专程泡来漱口的茶盏,若是害的家主晨起没得用,
他们这一群人,包括长生管事怕是都要跟着倒大霉。
十步,八步……
五步,四步……
就在阿泰快要赶到时,所有人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右脚踩到了衣带,身子连带着杯盏一齐朝前冲去,
完蛋了,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惩罚已经是板上钉钉之时,长生上前一步,稳稳接住了茶盏。
没有碎裂之声,漱口的茶水也还稳稳当当地被盛放在茶盏里,众人见状,全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可事情远没有这样简单,
长生接过茶盏,只稍稍凑近闻了一下,便当场变了脸色,
他质问阿泰,“你沏的什么?”
阿泰从地上爬起来,来不及掸掉一副上的灰尘,战战兢兢地回答:
“回长生管事……是茶坊刚送来,新鲜炒制的顶级白珠茉莉……”
阿泰还没说完,就收到了来自身后的十几道斥责的视线,这让原本就无比紧张的他,瞬间变得更加慌张无措,
“不,不对吗?娘亲曾告诉我,刚下来的新茶口感柔顺,香气持久,漱口的口感会比陈茶要好上不少。”
叶长生摇摇头:“不是陈茶与新茶的问题,是茉莉,家主最讨厌的气味就是茉莉的香气。”
“家主讨厌茉莉?”阿泰听后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抖了起来,他原本就很小的脸瞬间皱成了一朵秋菊,
“可是……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啊……”
叶长生也皱起眉,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一盏茶,倘若说重新换一盏,时间定是来不及的,
可若是不换,就这样将茶端上去,家主一定大发雷霆,介时,别说是保住阿泰了,
就算是他也难以幸免。
很快,队伍中就有胆小的小厮撑不住了,身体抖地像是个筛子,险些打碎手上端着的头油罐子。
“叶管事,怎么办?你快想个办法啊,我们可不想被这蠢人连累。”
慌乱之中,叶长生脑海中亮光一现,
“还真有一个办法,就看阿泰自己愿不愿意了。”
“什么办法?长生管事我愿意的,只要不得罪家主,只要不被赶出去,让小的做什么我都愿意。”
“改名,记得从今日起,你便不叫阿泰了,你叫清风,切记,等会儿进到屋子里,谁也不许说漏嘴,不然,就等着一起被责罚吧!”
*
单独辟出的沐浴之所内热雾氤氲,四角各放着一只青铜香顶炉,炉中瑞脑香息无声焚燃,缕缕白烟与水上蒸汽纠缠一处,
宽大的朱漆柏木浴桶置于屋子中央,桶中兰汤微漾,
男人乌黑丰沛的长发尽数濡湿,几缕黏在光洁如玉的额角与颈侧,更衬得肌肤欺霜赛雪。
温热的水流没过肩膀,流入一对精致的锁骨窝之中,两位小厮跪坐桶边,他们手上无一不缠着厚厚的黑布,
手持半瓢温汤,沿男人光滑细瘦的脊背缓缓浇下,
水珠宛如断线的珍珠一般,自从凸起的骨节处纷纷滚落,沿着他背后那道诱人的浅沟一路向下,最后没入水中,无影无踪。
“少主觉得水温可还好?”
屏风外,叶长生弯着腰出声询问,片刻后,只闻一声轻哼从纱帐后传来,算是做了回答。
“那可要现在上漱口的茶水?”
“嗯。”
叶长生挥挥手,命阿泰将东西端过去,
果然,还不等他默数到十,茶盏碎裂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伴随着两位小厮急促的惊呼。
“谁沏的茶,给我滚进来!”
“回,回家主,是小人沏的。”
阿泰紧张到哽咽的声音自屏风后传出,让外面竖起耳朵听着的众小厮都1打实地都捏了一把汗。
“叶长生让你奉茶前难道没有告诉你,我不从不喝用茉莉炒制的茶叶吗?”
“小人知错,请饶恕小人这一次,小人再也敢了。”
“知错?”男人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脚一样,他声音微微一顿,随之而来的是赤裸裸的嗤笑,
“倘若真正知错便不会犯错,来人,打十大板,结了工钱、药钱后拖出府去,永不再用。”
阿泰不像家生子,被罚了还能有条被贬到庄子上去做苦工的路,他只是一个小小帮工,能领到的处罚只有赶出白家,
这无疑对他来说是五雷轰顶,
阿泰顾不上叶长生所教的种种措辞,只一味的磕头认错,
“少主,求你饶小的这一回,再可怜小的这一回吧,娘亲半年前因病去世,爹爹受不了吃苦跑了,留下五个年幼的弟妹,他们在村里无依无靠藕,就靠着小的这一份工钱活着,小的不能没有这份工啊。”
阿泰说的没错,他不能没有这份工,因为除去白家,整个清凉河很难找到一份可以养得起五个弟弟妹妹的工作,
这也是为什么人人都知道白家家主脾气古怪,稍有不慎就会被狠狠惩罚,
但每每到了白家固定招帮工的时间,白家的门槛都会被踏破,
人们都挤破了头想进来做帮工,就算不能被选上来侍候家主,只是在后厨帮帮忙也是好的。
阿泰本也只来试试,成就成,不成就继续回码头上做他的搬运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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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只是他却没想到真就走了狗屎运,一眼就被孙厨娘看上,收到后厨做了帮工,
由头至尾,孙厨娘一共就问了他两个问题,一,会烹茶吗?
阿泰当然会烹茶,他的母亲在离世前,就是开茶铺的,尽管只是那种开在街角的廉价茶铺,没见过什么好茶,
可在母亲对茶那热爱几乎称得上偏执的熏陶下,他大字不识一个,却能倒背如流茶典。
孙厨娘问他的第二个问题是,力气大吗?
当然,虽是男子,但他天生力气就很大,又因为被生活所累,所以从很小,他就在码头搬货,
如此经年累月下来,
别说是搬运人了,就算是搬院里的水缸也完全不在话下。
就这样,阿泰就成了白府的帮工,可他忘了,村里有句老话说的好,
不该是你的,即便得到了,也最后也会失去,
这不,阿泰昨晚才因为被派去侍候家主而开心地整晚都无法入睡时,今日就要被逐出门去了,
阿泰本以为说出他的悲惨遭遇会得到家主一点怜悯,可是没有,
即便置身于热气蒸腾的浴房,家主说出的话也让他如坠冰窟。
“你养不起弟弟妹妹,与我何干?”
“叶长生,你到底在磨蹭什么?还不进来给我将他拖走!”
“家主,清风他是新来的帮工,并不太清楚你平日的习惯,不如便宽宏大量,饶恕这一回。”
“倘若我没记错,他是仆,我才是主吧?叶长生,你糊涂到连主仆尊卑都快要分不清了吗?”
这下,怒火才是真正地蔓延了,
但凡是长时间跟在男人身边的人都知道,他下一刻会做什么,
轻则处罚在场所有的小厮,该打板子的打板子,该驱逐出府的驱逐出府,
至于重则……
据说,前几天有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厮,因偷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旧荷包,就被砍断手脚丢出府去。
叶长生叹了一口气,
还是不行吗?
就算搬出了清风这两个字也还是没办法吗?
正当他准备抬脚进去将人拖出来时,男人粗粝的声音又响起,
“等等,叶长生,你方才说这帮工他叫什么名字?”
“回家主,此人名叫清风,是后厨孙厨娘收进府里来的,懂茶经,知礼数,还有一点,他天生力气就很大。”
男人沉默了一瞬,又问,
“哪个清风?”
“回,回少主,是清风徐来的清风。”
无声随着水雾一处蔓延,就在阿泰感觉到自己心跳剧烈,喉咙发紧时,
男人终于开口了,
他问他,
“瞧见边上放着的两条黑布了吗?”
阿泰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用它缠上你的手臂与手,记住要缠至少三层,缠牢一点。”
阿泰虽然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可他还是认真照做了,
全都照做后,他等在浴桶旁边,等待着男人下一步的指示,
可令阿泰万万没想到的是,
等待他的并非是指示,而是淅淅沥沥的水声后,自蒙蒙水帘后伸出的一节皓腕,沾染着水雾,晶莹剔透,宛如夜空中的皎皎圆月。
阿泰出自乡下,又自小在码头做工,哪里见过如此白皙修长的手臂,更不提还是男子的,
他一时间愣在原地,直到旁边的叶长生出声催促,叫他赶紧上前抱人。
阿泰上前一步,却一不小心踢到了浴桶旁隐匿在水雾中的宽大轮椅,
坏脾气,抱人,轮椅,直到此刻阿泰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位五年前就名声大噪的白家新任家主竟然是个连路都走不了的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