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民们纷纷涌出帐棚,上前围观,我与燕子坪众人也挤入人群之中。
巫师捡起摔坏的竹卦,起身对抬棺人道:“有人闹丧,还不去请头人过来。”
抬棺人如梦初醒,分开围观人群,急往山场去了。
尔措阿爸怒道:“人呢?快把她拖走!”
芝莫死死攥住白单,扬起头,厉声道:“谁敢?!山神、竹老在上!我大姐的冤魂不肯入你阿古家的坟!”
围观的山民一阵骚动。
尔措阿妈气急败坏道:“芝莫阿爸!芝莫阿妈!你们家不想退聘礼,不想妹崽填房,就诬赖卖惨,闹我们家的丧是不是?!待会头人来了,定能还我们清白,你们,你们就等着被逐出牛门峒吧!”
芝莫阿爸、阿妈一左一右跪在芝莫身侧,拉着她的胳膊劝道:“芝莫,你快起来,闹丧会被打死的……”
“芝莫,你大姐已经没了,你再出事,让阿妈和你阿爸,还有你的两个弟弟,可怎么活呀!”
芝莫双目赤红,冲着落泪的双亲吼道:“阿妈!阿爸!妮依——你们的大女儿!为了我们家的日子能好过一些,她受了多少委屈,你们知道吗?她不是自杀!她也想活!她想活下去!你们知道吗?”
围观人群一片指指点点。听了曲布的转述,一旁的王云慧和徐嫂已经在抹泪了,倏而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我扭头一看,却是刘玉。
刘玉坑着脑袋,朝我招招手,我随他挤出人群,来到帐棚空处。刘玉觑看周遭,谨慎言道:“我方才挤过去瞧了瞧,覆面的白单,边缘微露,虽然未见全貌,但耳际隐隐发紫,不大像是自缢,更像是掐勒致死。”
“果然如此。”我看向混乱不堪的戛房,“妮依没白疼这个妹妹,州衙的人应该快到了,尽力助她撑到那个时候吧。”
刘玉颔首:“可我听曲布说,牛门峒的头人是妮依丈夫的从舅。峒内出了杀妻灭子这样的丑事,只怕他不但不想揭,还想捂着。”
“是啊。”我感慨道,“在这些人眼里,死者的公道,远不及活人的利益来得重要。”
山路上,一行人匆匆往戛房而来,为首的手执藤鞭,正是牛门峒的头人——折比尔呷。多年来,与八角峒的争斗中,牛门峒人口虽少,却始终不落下风,与这位性子强横的头人有着莫大的关联。
“头人来了!”
“头人来了!”
“闪开,闪开!”折比尔呷步入戛房,沉声喝问,“是哪个闹丧?”
尔措阿妈指着跪地的芝莫一家,咬牙切齿道:“就是他们,一家五口!”
折比尔呷扫了他们一眼,神色冷厉道:“阿乌长老晨起看过,你们家妹崽确是上吊身亡,还不早些让她上路安息,在这里闹个什么名堂?”
芝莫梗着头,冲巫师问道:“长老!山神、竹老在上!你说!我大姐真的是自尽吗?”
峒里的巫师,亦兼着巫医一职,山民意外身故,均是由其到场查看,为了消灾避祸,有些还需清宅冲傩。
面对芝莫的质问,巫师敛目回应:“依卦象所示,你大姐阳寿已尽,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让她早入轮回吧。”
“你瞎说!”芝莫形似癫狂,“我昨天晌午见着我姐,她还好好的!她让我帮她多缝几件娃崽的衣服!她还说——”
“够了!”折比尔呷厉声打断她道,“小小年纪,你懂什么?!阿古家三代单传,是中了邪了,要去害家里大肚子的婆娘?
“牛门峒谁不知道你阿姐是个犟种,耍起横来,连自家男人都扇!自己受不了委屈寻短见,连带着阿古家的孙伢都没了!识相的赶紧让开,再在这里胡闹,休怪我翻脸无情!”
芝莫阿妈、阿爸和两个弟弟哭作一团:“芝莫,阿妈求……求求你,我们走……走……”
“二姐,我们回家吧!”
芝莫甩手一巴掌,呼到劝话的弟弟脸上:“没良心的东西!大姐生前怎么对你们的?”
折比尔呷举起藤鞭:“我数到三,你们还不走,就全躺下吧!”
芝莫冷哼一声,挺直腰杆,跪在妮依身前,两个弟弟亦痛哭着跪过去了。芝莫阿爸见状,去拖姐弟仨,奈何一个都拉不走,急得抱住抬棺人的腿,苦苦哀求:“救命!帮帮我,帮帮我!”
“一!”
“二——”
“慢着!”我拨开众人,走进戛房,“折比头人,阿古家今日出丧,异象频发,明天‘八月节’又是祭祀的大日子,何不让妹崽把话说开,省得峒里的乡亲,还有这漫天神鬼都惦记着。
“否则,无论你眼下如何处置他们一家,日后难免会遭别有用心之人诟病。常言道,‘三人成虎’,折比头人一定不愿因为此事,折损自己和牛门峒的名声吧。”
折比尔呷一双利目向我扫来:“我在山下榷场见过你——八亭道上的青娘子。你跟牛门峒无亲无故,阿古家的媳妇出丧,你跑过来,是什么意思?”
“是这么回事。”我不紧不慢回道,“妮依前些日子从燕子坪的织坊辞工。
“今天一大早,阿古家去了一拨人给妮依的前东家报丧,不知出于什么打算,定要织坊给付二十两银子,才肯罢休。碰巧被我知道了,我琢磨这其中或是有什么误会,便跟过来问问。”
话音刚落,围观的峒民一片哗然。
有人嗤笑:“哪有去前东家报丧的,这是想钱想疯了吧!”
“就是,他怎么不去抢!”
有人自嘲:“二十两银子!还有这等好事?那我也去死一死算了,多少给我婆娘攒点,省得她成天骂我不得用。”
“闭嘴吧!仔细被你婆娘听见,真的弄死你。”
阿古一家面色不甘,相互交换过眼神,齐刷刷朝我瞪来。
我不以为意,接着道:“我在牛门峒确无亲友,今日随行奔丧,并非我这人爱管闲事。
“只因四月里,知州韦大人与巡检司郭大人来燕子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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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戎管’流人,二位大人途经客栈,特意叮嘱我时常留意周边动向,以免僚汉之间由于言语不通,习俗各异生出嫌隙,伤了我们南广溪峒来之不易的和睦。”
折比尔呷面色铁青,冷冷看向阿古一家,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火:“这二十两银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的事!”尔措大姐夫慌忙答道,“青娘子说得没错。误会,一场误会!”
折比尔呷转向我道:“青娘子,他刚刚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既然是误会,你又说你并不喜欢多管闲事,那就请带上你的汉人朋友,尽快离开此地。”
“噢?”我抄手与其对视,平静道,“可我现在——不觉得这是闲事。”
折比尔呷怒道:“你以为你是谁?!打着韦知州和郭巡检二位大人的幌子,就能不把我折比尔呷放在眼里,来牛门峒闹丧吗?”
我哂笑道:“折比尔呷,我倒是想问——当年晏夷来犯,是谁冒险进山背盐;又是谁拼死敲铜鼓传递消息?
“若非我爹娘为了南广乡亲舍生忘死,附近这一片溪峒早已没了人烟!你以为你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手执藤鞭,斥打同族吗?!”
“你!”折比尔呷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指着我道,“来人!捆她去祭山神!”
“别做蠢事!”我冷眼扫过众人,“恩将仇报,山神定会降罪于他全家!”
戛房内外一时静默。
“嗵”地一声巨响,折比尔呷手中的藤鞭重重甩到空棺之上:“我折比尔呷是牛门峒的头人!山场之主!这个半边蛮子上门闹丧,还不把她捆一边去!”
“折比尔呷!”我大声叱道,“你身为头人,包庇亲族,罔顾其他族人性命!
“一个小小的山场之主,也配在我跟前耍横!我阿妈和我女都是过得了天坑、敲得起铜鼓的南广山鹰!我青城客栈坐落八亭道三十余年,靠的就是个‘义’字!
“绑我祭山神,你先去旁边打一卦,看看你的气数够不够长!”
“打就打!”折比尔呷甩手掷去藤鞭,从青布包头里抠出七枚铜钱,怒视我道,“兀那婆娘,山神在上,老子与你七星卦赌命,你敢不敢?!”
“七星卦”是马湖、南广、石门蕃一带流传甚广的赌博游戏,取七枚年号不同的铜钱,字面为阳,光面为阴,一把掷出,阳多者胜。
盖因“僰道三夷”民间对此太过热衷,赌钱、赌物、赌人,无所不赌;这其中,投入的铜钱成了规模,又不利于边境铜铁管制。故而,无论是大理,还是大宋,官府均已严令禁止此种恶习。
我挑眉看他:“有何不敢?”
便在其时,曲布带着燕子坪的人挤入戛房,王云慧和徐嫂一左一右拉住我,急道:“青城,不可意气用事!”
“是啊,小心着了他的道!”
“别担心。”我拍拍她俩,小声道,“赢了,我说了算;倘若输了,抵赖便是。不会有危险,柳先生有法子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