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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姐死妹填房(二)

作者:孟中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王云慧的眼眶倏地红了,拉着我步入里屋,急道:“青城,我,我有话同你说——”


    我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喘息声亦有些粗重,忙搀扶她入坐:“别急,慢慢说。”


    王云慧牢牢攥着我的手道:“青城,妮依死得蹊跷!”


    我竦然一惊:“此话怎讲?!”


    王云慧回道:“妮依手脚麻利,人又勤快,我织坊的织工里面,就属她成布最多。每逢月中,我与她们结工钱,妮依只肯带走一半,剩余一半,她执意要存在我这,还让我替她保密。”


    我急问:“妮依可曾告诉你,她存钱用来做什么?”


    “妮依有个妹子叫芝莫,姐妹俩关系很好。妮依说她吃够了没嫁妆的苦,不想芝莫以后也跟她一样,空手嫁到夫家受人白眼,所以她想替妹妹攒些嫁妆钱。”王云慧哽咽道,“青城,妮依的性子,你是知道的,那么坚韧要强。我实在是想像不出,她怎会带着未出世的孩子,上吊自尽呢?”


    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照这么说,妮依死因的确存疑,且男方又赶在节前‘踩堂上山’,恐怕并非巧合那么简单。”


    “‘踩堂上山’是——?”


    “‘踩堂上山’是僚人葬仪,与汉人的入土为安不同,僚人安置棺木,要吊入山岩上的洞穴,棺木一旦放入,仅凭人力,绝无可能撤出。”


    “倘若如此,真真是死无对证了。”王云慧面露忧戚之色,问向我道,“青城,眼下该当如何?”


    我决然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报官吧!”


    王云慧脸上掠过一丝犹疑:“可妮依存钱之事,既瞒着夫家,又瞒着娘家,就连她最亲近的妹妹,也是蒙在鼓里。


    “倘若藉此报官,我这边口说无凭,亦无人证;妮依丈夫只消一口咬定是我克扣工钱在先,便是韦知州有心维护,我这诬告之责,也是开脱不掉。”


    王云慧的顾虑不无道理,妮依生前与她的约定,并无第三人知晓,妮依夫家完全可以反诉其捏造,即便官府最终查明妮依的死因与夫家有关联,但报官的理由站不住脚,仍是难逃责罚。王云慧身为“戎管”流人,若因此再遭加罪,只怕是难堪重负。


    我略加思索:“妮依存钱之事,暂且略过不提。至于报官缘由——说牛门峒的人以报丧为名,行讹诈之实。”


    王云慧拉住我的手,出力摇晃道:“青城,这个法子可行!”


    我俩相携来到外间,即刻嘱咐槐序赶赴州衙报案,又将妮依自尽的疑点,诉与众人知晓。


    刘玉道:“缢吊不难分辨,有经验的仵作一验便知,难得的是验尸机会。”


    徐嫂神色忿然:“那么好的闺女,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柳行简沉吟片刻道:“当务之急是要将封棺入穴的时间往后拖,不过如此行事,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冲突,届时,只怕官府到场,也未必能够善后。”


    王云慧神色焦灼:“青城,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看向众人道:“既然妮依丈夫来燕子坪报丧,不若顺势而为,携奠仪去牛门峒吊唁,先将其讹诈之举坐实,至于内应到哪一步,我们且行且看吧。”


    众人点头称是,略一合计,取一端麻布充当奠仪,又将曲布唤来,与我们作进山的向导,一行六人,往牛门峒行去。


    曲布来自于牛门峒相邻的八角峒,两峒仅隔一座山头,出行之路有一多半相通共用,本该共为唇齿,实则常年交恶。鉴于开春后,州衙助其修缮吊桥,两峒出行的难题得以解决,彼此间的积怨才有所缓和。


    据曲布所述,妮依夫家与牛门峒的头人沾着亲,一家人靠在头人的山场种茶为生,山民虽穷,但妮依丈夫——阿古尔措前头有四位姐姐,他身为家中唯一的男丁,从小倍受呵护,也是养成了吃不得苦,亦吃不得亏的脾性。


    进峒途中,遇上几拨同样前来奔丧的山民,无论男女老少,皆在感慨阿古家靡费巨资娶媳,可才一年不到,却落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抵到妮依夫家的住处,堂屋外的空地上已经支好一圈白布帐棚,入内吊唁过的亲朋,三三两两入坐其中,空地中央用松枝搭就摆放棺材的“戛房”,堂屋内传来踩堂舞“呵嗬——呵嗬——”的声响,看情形,离封棺入穴尚有一阵工夫。


    葬礼管事是阿古家的大女婿,清早随阿古尔措一起到燕子坪报过丧,故而见着我等,面色不善发问:“你们跑过来做什么?”


    我执手回道:“这几位是我在燕子坪的朋友,听说你们早间言语不通,闹了些误会。妮依的事,谁都不愿意发生,既然已经发生了,大家有事好商量。”说着,我挥一挥手,示意曲布递上奠仪。


    尔措大姐夫接过布匹,面色缓和不少,点点头道:“几位里边请。”


    随引导步入堂屋,只见妮依的尸身,上覆白单,横放在堂屋正中的一块垫板上;身披茅草的巫师左手执丝刀,右手持摇铃,引领吊唁的人流绕灵踩堂;阿古尔措头顶孝帕,手捧灵牌,跪坐在一旁,目光空洞地凝视着白单中部的隆起,由始至终,不曾移动半分。


    踩完堂出来,我等在帐棚内寻了块空处入坐。不一会,见到两个衣着破旧的男孩搀扶着一名痛哭失声的僚妇朝这边行来。


    曲布小声与我道:“这是妮依的阿妈和她的两个弟弟。”


    我问道:“妮依的妹子——芝莫呢?”


    曲布朝戛房方向努努嘴:“头缠孝帕的那个,旁边坑着头的是她阿爸。”


    我悄眼望去,芝莫个头不高,身形单薄,眉眼间的倔强之意与其长姐如出一辙,另又透出一股超乎年龄的冷静,与她身旁神色惊惶的父亲形成鲜明对比。


    二人亦朝帐棚行来,经由我们身边,芝莫忽然停住,面朝王云慧,深施一礼,不待王云慧回应,便快步向前去了。


    王云慧尚未从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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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踩堂的冲击中缓过神来,怔了怔问道:“青城,方才从我跟前,走过去的是——?”


    我靠向她耳畔:“朝你行礼的是芝莫,那边是她的家人。”


    王云慧感叹:“我从未见过这孩子,她怎会认出我来?”


    “许是妮依生前同她说起过。”眼角余光里,倏尔瞥见一群人从堂屋内涌出,个个神色激动,直往帐棚而来,我忙问曲布,“这都是些什么人?”


    曲布答道:“阿古家的。前面两个年长的,是阿古尔措的父母;后头跟着的,是他的几个姐姐、姐夫。”


    阿古尔措的阿妈冲到妮依家人跟前,捶胸顿足道:“你们家养的好妹崽!自从她嫁过来,我们家哪里亏待过她?她自己不想活了,还要把我的孙伢一块带走!”


    阿古尔措的一位姐姐帮腔道:“你们家妮依就是窝里横!在外头受了委屈不吱声,回到家里,四处摆脸色。仗着在织坊帮工,赚了些工钱,时常欺负我弟!”


    妮依阿妈泣不成声道:“我的妮依……是四个娃崽里最懂事的……她,她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甭管哪样。”阿古尔措的阿爸冷着脸道,“我们家伢崽娶你们家妹崽过门,足足花了一口铁锅、两张兽皮、三十斤盐、四十斤茶!你们家倒好!妹崽两手空空进门,一年不到,连个娃崽都没留下,害得我们家人财两空!”


    “就是!”阿古尔措的一位姐夫嚷道,“把聘礼退回来!”


    “退聘礼!不然就是骗婚!告到头人那去,把他们全家逐出牛门峒!”


    “退聘礼!”


    妮依阿妈哭得几欲晕厥,妮依阿爸神情木然地念叨着:“要还债,退不得,退不得……”


    阿古尔措的阿爸似乎就在候着这一句,立时接口:“退不出就按规矩来!”


    两家人的目光齐刷刷扫向芝莫,妮依阿爸低垂着脑袋,抹泪道:“二妮呀,阿爸没用,对不起你……对不起你阿姐……”


    妮依的两个弟弟跪行至芝莫跟前,涕泪交加道:“二姐,二姐!你救救阿爸、救救阿妈!”


    芝莫厌弃地瞥了他们一眼,死死咬住下唇,一言不发。


    燕子坪的汉人听不懂山里僚话,见妮依一家哭得呼天抢地,阿古家气势汹汹,便问我和曲布,两家在争执什么,听完转述,俱是震骇不已。


    徐嫂问道:“他们要按什么规矩?怎么全都盯着妮依的妹子?”


    曲布回道:“峒里的规矩——兄死叔就嫂,姐死妹填房。阿古家想要妮依的妹子嫁过去。”


    徐嫂脱口而出:“这些砍脑壳——”我忙伸手将她的嘴巴捂住。


    王云慧叹息:“州衙的人,不知何时能来。”


    柳行简肃容道:“除非能证实妮依之死,与她的丈夫有关联,否则妮依的妹子,还是要入这个火坑。羁縻州重在招安抚民,逆俗激反之举,插手不易,稍有闪失,是要出大乱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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