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萧行雁，你好样的！”
萧行雁眨眨眼：“谢谢夸奖，我也知道我很好。”
众人：“……”
来俊臣整个人气的喘起粗气来：“你等着！”
说着，他一拂袖，转身离开了。
萧行雁看着他的背影：“他是来吃饭的？”
薛崇锦：“……来摘星楼总不能是来如厕的。”
萧行雁沉默片刻：“那他就这么走了？”
“搞不懂。”
众人：“……”
薛崇锦有些担忧：“来俊臣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雁娘你……”
萧行雁关上门，转身坐回位子，喝了口茶：“无所谓，反正早就得罪死了，不过是添了把火而已。”
“而且，”萧行雁抬起头：“如果他真的昏了头了，对我来说，说不定还是好消息。”
薛崇锦：“好？”
萧行雁点点头：“人一昏头，就容易出昏招。一出昏招，就容易露出马脚。”
“我倒希望他是真的昏了头，这样也不用每天担惊受怕了。”
薛崇锦若有所思：“是这么个道理。但你也不至于把自己置于如此险境……”
萧行雁笑笑：“不算险境，反正从我第一次得罪他之后，不就是一直处于险境之中吗？”
“我可不想给自己留这么大一个担惊受怕的不稳定因素。”
只可惜，来俊臣实在是太谨慎了。
萧行雁叹了一口气，又拿起茶杯喝起来。
“我要找人！我问过了，萧大人！”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萧行雁动作一顿，薛崇锦则是饶有兴趣开了门，倚着栏杆往下看。
萧行雁也跟着走出来。
下面那少年郎还在闹着。
薛崇锦挑了挑眉：“好俊俏一个少年，又是来找你的，莫不是……”
萧行雁看了一眼：“不是。”
下面正喊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高成雪。
说话间，高成雪也看到了萧行雁，他拨开人群，朝着楼上就走来。
他发丝凌乱，双眼充血，看着就是很久都不曾好好歇过的样子。
也不知道经历的什么，整个人深思都有些不属。
道理萧行雁跟前，他双膝一跪，红着眼眶道：“萧大人……”
萧行雁吓得连忙把他拽起来：“有什么话进去说，别在这里。”
说着，她朝外面看了一眼，不少人都围在这里了。
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议论了。
高成雪被萧行雁和薛崇锦一同拽进了房间。
“那是干嘛？”
“别是被那两个人拖进去欺负哦。”
“我刚刚听那小郎君喊什么萧大人？”
“哈哈，不可能了，谁不知道萧大人早就有了心仪的人，书里都写了的？”
“那刚刚……”
“我觉得是招摇撞骗，那《雁栖草木时》都写了，有人惯会借着别人的身份招摇撞骗的……”
“你有话本子？”
“典藏版的呢，花了我二角银子！”
“佩服……”
房间内的三人却是听不见外面的议论声了，门一合上，就隔绝了大部分声音。
萧行雁看着状态明显不对的高成雪：“怎么回事？”
高成雪眼眶一红，“咚”地就又跪下了：“萧大人，我知道我不招人喜欢，但求您看在我阿耶到底与你有些关系的份儿上，能不能救救他？”
萧行雁：“？”
“救他？”
高成雪哽咽起来：“我阿耶今早一早就被一群人闯进来带走了，说是与那什么玉狸教有牵扯。”
“我阿耶平日里对人最是和善可亲，不可能与那等邪佞人士有牵扯的！”
薛崇锦皱了皱眉：“玉狸教？”
高成雪朝着薛崇锦也磕了个头：“贵人，我阿耶绝不可能和那邪佞之辈有牵扯！”
萧行雁低头喝了口茶：“若是真的有牵扯呢？”
高成雪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相萧行雁：“什么？”
萧行雁抬起头来，叹了口气：“记得当时我问你那狸奴雕像吗？”
高成雪心中突然涌上不好的预感来。
萧行雁声音沉着：“那就是玉狸教供奉的雕像。”
高成雪失声：“不可能！”
萧行雁看向高成雪：“是真的。而且我推测，你阿耶怕是早就深陷其中了！”
“不可能！你骗我！”
萧行雁叹了口气：“若真与你父亲无关，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你阿耶便会被放回来。”
高成雪却听不下去了，他脑子里乱成一团，看向萧行雁，摇着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唉！”
见人跑开，薛崇锦终于才出声：“他刚刚嘴里说的，与你有些关系是什么意思？”
萧行雁摇摇头：“他看见他爹有一枚刻下‘萧’字的玉佩，以为我与他家有什么亲缘关系。”
薛崇锦了然：“这样。只是世家大族内里关系乱得很，说不定你们只见连九族都算不上了。”
她伸长脖子，朝外面瞧了两眼：“不用去瞧瞧？我看他似乎不太好。”
萧行雁也有些担忧：“我……算了，我去看看他。抱歉，失陪了。”
薛崇锦笑着站起来：“不失陪，我和你一起去就是。”
说着，她率先上前一步，又回过头来：“走啊。”
萧行雁愣了愣，随即一笑：“走。”
高成雪没跑很远。
他平日里在神都中最多吃喝玩乐，走得最多的是南市，可若是出了南市，他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靠在墙边，心里的恐慌却遏制不住。
哪怕他想努力告诉自己这是假的，可萧行雁说的话犹在耳边，曾经他从没注意到的点点滴滴都浮现出来。
他阿耶莫名接下本不属于砖窑的工作，他阿耶房中有时莫名与阿娘传出的争吵声……
一桩桩一件件都成了层层叠加的砝码，几欲摧折他的精神。
他拱起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周边的人的目光似乎都像是针一样扎着他。
“高成雪？”
他猛得抬头，脸上的表情还有些惊恐。
叶芜见他这副模样，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印象中的高成雪是有些蠢，但总体还是明媚的，可眼前高成雪的样子。
衣衫凌乱，神色惊恐，那种惊惶感几乎都要蔓延到别人身上。
叶芜：“你怎么在这里？”
高成雪像是猛得回过神来，当即就要跑开。
“叶芜！拦住他！”
萧行雁和薛崇锦此刻也迅速赶了过来。
叶芜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伸手，一把把人按了下来。
高成雪剧烈挣扎着。
一双眼也越来越红。
萧行雁停在他眼前：“你跑什么？”
这台词有点过于糟糕，叶芜没忍住抬头看了萧行雁一眼。
萧行雁连忙解释：“他知道他爹的事情了。”
叶芜张了张嘴：“哪件？”
高成雪抬头，目眦尽裂：“还有别的？！”
他以为玉狸教的事情已经够让他想死了，怎么还有？！
叶芜：“……”
萧行雁：“……”
晚来一步的薛崇锦：“……哇！”
萧行雁沉默片刻：“走，别在这里说。”
叶芜一脸懵，压着高成雪跟着萧行雁和薛崇锦一同去了摘星楼。
.
萧行雁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你说，一群脸上刺字的人捉了人？”
高成雪脸色还有些发白：“嗯。凶神恶煞的……”
“这不对！”
薛崇锦脸色也难看起来：“除了丽景门那群疯子，不会有其他小吏在脸上刺字！可他们怎么敢出丽景门？！”
萧行雁看向薛崇锦：“来俊臣。”
薛崇锦：“什么？”
萧行雁神色凝重：“怕是来俊臣干的。”
薛崇锦不明所以：“可他有什么目的？总不能是和玉狸教有所牵扯吧？”
说到这里，薛崇锦嗤笑一声：“不可能，他再走投无路，也不至于蠢到和这种邪教有所勾连。”
“他最爱权势和金钱，捉一个玉狸教的人能给他什么？”
“更何况这件事一直是狄公在查，他怎么会知道？”
萧行雁眼神一暗：“但他刚被削职，如今正是需要踏脚石的时候。”
“若是他希望借着这件事情，重新平步青云呢？他并非没有可能从别处探到消息，捉了人。”
高成雪脸色发白：“我阿耶……”
萧行雁眼神有些变化：“若是狄公审人还好些，但丽景门……”
她表情复杂：“那是个惯会屈打成招的地方。”
高成雪身形再次一晃，几欲倒下。
“便……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萧行雁看向薛崇锦：“新安，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
今日的朝会依旧吵吵嚷嚷。
一封秘密的折子却被递上了案头。
武曌听众人吵完，颇有些头痛。
下了朝，她便倒了明堂，斜倚在坐榻上：“婉儿，把折子拿过来，给我念念。”
“喏。”
这样批了两三份奏折，一封今早没见过的奏折便出现在上官婉儿手中。
她愣了愣，先是掀开，随后整个人沉默下来。
武曌张开双眼，眼神锐利：“怎么了？”
上官婉儿当即跪伏：“陛下，臣有罪，未能看顾好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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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曌一愣，看向被上官婉儿放在额首被托高的奏折：“什么？”
她伸手拿了过来，看到名字的一瞬，她又是一愣，似笑非笑：“呵，这孩子胆子倒是大的很。”
这折子正是薛崇锦替萧行雁上奏的折子。
武曌翻看了一下，脸色却倏尔沉了下来：“婉儿，召狄仁杰。”
“喏。”
武曌随手把折子放在案边，闭眼假寐起来，心中却开始估量身边的人了。
她让狄仁杰查探玉狸教的事情并没多少人知道。
当日在殿中的只有四人。
从不作声的上官婉儿、狄仁杰、萧行雁和她。
她也几乎没有与人说过这件事情。
到底是谁暴露了？
看着倒是萧行雁最有可能，毕竟年资最小，行事有些欠妥也正常。
但片刻后，武曌迅速在脑海中划掉了她。
不可能是萧行雁，当初丽景门一事怕是让她恨死来俊臣了。
她身边探子也是最多的，武曌没收到什么奇怪的消息。
狄仁杰、上官婉儿……
他们在御前侍奉已久，武曌也相信他们。
沉思片刻，她睁开双眼：“来人，把薛怀义叫过来！”
.
宫中的热闹萧行雁一概不知。
她拜托完薛崇锦后，又去了趟丽景门。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再回来这个地方。
她打点了一下狱吏，带着兜帽进了丽景门中。
高盛旭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他甫一进来，身上便受了刑，如今气息奄奄靠坐在狱中墙壁上。
萧行雁抬手，提着油灯敲了敲墙。
高盛旭一个激灵，费尽了力气扭过头来。
看到萧行雁脸的那一刻，他眼中竟然有些释然：“萧大人。”
他声音沙哑，像是被粗粝的沙石灌进了声带里。
大约是受刑时喊破了嗓子，也或许是有些脱水。
萧行雁叹了口气：“你这是何必……”
高盛旭笑了笑，疲惫地闭上双眼：“我儿如何？”
萧行雁沉默片刻：“你哪个儿子？”
高盛旭双眼放空，或是已经痛到无法聚焦了：“……两个。”
萧行雁：“高成雪在叶芜家里，另一个被狄公接走了。”
高盛旭便剧烈咳起来，嘴角隐隐有血沫喷出：“多谢萧大人。”
借着油灯，萧行雁看到他眼角有些含泪，但很快隐没在黑暗之中。
他咳完：“萧大人想知道什么？”
萧行雁抬起眼：“真相。你为玉狸教做事的真相，你被来俊臣带来的原因。”
高盛旭苦笑一声：“都是我自作孽罢了……”
他闭了闭双眼，再次睁开：“萧家人找上我时，我怕连累妻儿，更怕连累好友之子……我便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他们说，我儿在他们手上……”
“我怕极了……”
他说一句就要喘一些。
“但我又答应做探子——萧大人听过北门学士么？”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像是漏风的气球一般。
萧行雁有些不忍：“我知道。你慢些说就是。”
高盛旭闭上双眼：“我就是其中被联络的探子。”
萧行雁不由问道：“那萧家玉佩是怎么回事？”
高盛旭沉默片刻：“二十五年前，我与我父亲都是萧家部臣，后来我被征调去了碎叶城，这才认识了陈宸，只是他比我出息，成了镇守使，我成了车夫。”
“当初，萧家遇难，我有幸逃过一劫，只是母亲实在难受，我便求他帮忙留意萧家遗孤，甚至不惜威胁。他重情重义，应下了，还应下我们换了孩子。”
“可我在洛阳养精蓄锐，攒钱的这几年，却听说碎叶城失了守，再接着，便是萧家挟持了思年的时候。”
“我后悔……萧家和北门学士一同找上了我，我都应下了。我借口为萧家办事，暗中也在和北门学士传递着消息。”
萧行雁沉默片刻：“那陈宸的元妻为何突然去世？”
高盛旭喘了一会儿气：“因为吐蕃人突然劫掠边境，当时战事吃紧，我受命带着她去避祸，却半路突然遇见流寇，她受了惊，孩子早产了。”
“后来又养了一个月，却撒手人寰。”
萧行雁：“你和来俊臣又是怎么回事？”
高盛旭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一边咳一边苦笑：“他勾结了萧家，只可惜双方各怀鬼胎，萧家想要利用他，他也想借着玉狸教这块垫脚石……”
“咳咳咳咳咳……”
“萧大人……”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审问犯人是丽景门的事，你在这里做什么？”
萧行雁瞳孔一缩，她缓缓转身：“来俊臣，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