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金黄，在宝蓝色的天空下把云边染上金色。
萧行雁跟着宫女进了明堂。
一进去，萧行雁就愣了愣。
狄仁杰正站在武曌桌前，恭敬地汇报着什么。
看到萧行雁，狄仁杰点了点头，萧行雁朝着武曌行礼后，也朝着狄仁杰恭敬地拜了拜。
武曌开口：“起来吧，前段时间你说的夜校仔细说说来。”
萧行雁偷偷看了狄仁杰一眼，心想难道是要把这件事情交给狄仁杰来做？
她从袖袋取出条文来，递了上去。
武曌接过条文，翻看起来。
一时间，明堂中只余下了众人的呼吸声。
片刻，武曌把条文给了狄仁杰：“你也看看。”
狄仁杰恭敬接过，也看起来。
片刻后，他神色复杂地抬眼看向萧行雁。
萧行雁：……？
她有些心慌。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写得有什么忌讳？
她心里越来越慌，没忍住捏住袖口来。
看完后，狄仁杰将条文又合上，沉默片刻。
“萧署令胸有丘壑，已然写得十分详尽。”
萧行雁掌心开始冒汗了。
下面要怎么说，要转折了么？
然而狄仁杰没再说话了。
萧行雁：……？
她抬抬眼，偷偷觑了狄仁杰一眼，见人恭敬站在原地，没了说话的意思，只把折子又双手奉回。
萧行雁：？？？
武曌也没再续着这话说，而是转而说道：“苦主都在了，狄卿把查到的事情再说一遍吧。”
狄仁杰点头，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萧行雁一眼：“喏”
萧行雁：？？？
萧行雁心里疑惑更甚，但皇帝面前，她不好放肆，只得暂时压下这件事情来。
“近日臣顺着流言方向查了一通，发现这类流言早就在市井中传出，具体由谁传出已不可考，但源头大概在思恭坊。”
此话一出，萧行雁便愣住了。
好歹她来了洛阳许久，不至于不清楚思恭坊是什么地方。
这里面住了不少有权有钱的人，有市场的地方就有需求。
这里几乎涵盖了神都大部分的酒肆青楼。
换而言之，这地方消息杂乱的很，很难查出源头。
但她知道得比狄仁杰多一些。
或许是她的表情异常太过明显，武曌也注意到了她。
武曌：“萧卿有什么话想说？”
萧行雁一拜：“回禀陛下，臣这些日子以来，也在生资署查过一番，偶然间发现了另一件事，或与此事有关。”
武曌皱了皱眉：“说。”
萧行雁：“生资署内的这些被写了字的纸张，是生资署一位小吏，在甄官署做巧儿的岳丈带来的。”
“奇怪的是，这位巧儿并不识字。臣再三追问下，才得知，这巧儿竟然入了一个名为玉面狸的教派。”
“陛下也知臣与神都商贾有所交流，又得知如今神都的商会中，已然有不少人竟然开始供奉玉面狸……”
说到这里，武曌脸色已经沉下来了：“狄卿，去查，朕竟不知神都中何时有了这么大一个邪教！”
狄仁杰低下头：“喏。”
一个邪教，能在神都悄无声息长到让人从未察觉，却能随意散播流言。
武曌眼神微凝，没忍住露出杀意来。
萧行雁被吓得连忙低头。
片刻后，武曌终于又开口了：“朕听闻萧卿曾言天地与你言说，这又是怎么回事？”
萧行雁：“…………”
这又是什么时候传出去的？
萧行雁脑门开始冒汗了。
这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都好像是僭越啊，作为天子的陛下都没有听到天地说什么话，她听到了？
萧行雁心一横，抬起头来：“陛下，可否遣散周围？”
狄仁杰没忍住微微侧目。
武曌摆摆手，挥散众人，又道：“狄卿留下。”
萧行雁不明白女皇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待到众人退下，萧行雁才提气道：“陛下，臣……其实在垂拱三年时，曾烧了三月，那三月里，臣受天地垂怜，听到了一些事情……”
武曌：“你不是说你不信那些邪教？怎么又听到了天地的声音？”
萧行雁：“不不不！邪教以造神敛财害民，臣不信，但臣当时真的看到了……”
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偷偷觑着武曌的脸色。
好在武曌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转而问道：“那你看到什么了？”
萧行雁回忆了一下昨天和宋琴的争吵内容：“臣，看到了自人诞生以来的故事。”
说罢，她停了片刻，有些犹豫怎么继续编。
武曌微微凝眸：“继续说。”
萧行雁心一横：“天地初开之际，女娲降世，创下人族，分以阴阳，自此时间便有了人，这些聚集起来成为了部落。”
“人族感念女娲，便将女娲奉为母神，并将能够生育的女性奉为女娲后人，成为部落首领。”
“自此，人族开始发展。”
“人族繁衍万万年，部落愈来愈大，便逐渐分散成各个部落，有一日，有一个人族便发现了火焰，自此人族便摆脱了茹毛饮血的生活。”
“她……也是当时的部落首领，被尊称为燧人氏。”
“但，燧人氏并不是一个人。”
武曌挑挑眉。
萧行雁心中一紧，继续编：“因为人族早就分散成了众多部落，其余部落也有同样发现火焰的人，或者说，她们被称为燧人氏。”
“随着人族繁衍生息，知道其中一个部族出现了第一位男子为首领的部落。”
“这位男子首领的母亲是上一任部落首领，是华胥氏。”
狄仁杰听到这里，没忍住在一旁皱起眉头来。
萧行雁没注意，还在圆故事：“这位华胥氏将部落发展壮大，最后将首领的位置传给了唯一的儿子，伏羲氏。”
“伏羲氏创造了卜筮，发明了网罟，将当时一妻多夫变革为一妻一夫，自此，其余部落纷纷效仿，众部落也逐渐变更为男首领。”
“直至三皇五帝时期，女子地位才逐渐低下，但仍有女将女官。”
“再到汉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自此女性便几乎绝于高台。”
“再往后……便是史书所记载了。”
武曌点点头：“那你知道太宗高宗之事么？”
萧行雁：“……这，这是可以说的吗？”
武曌点头：“那便是也知道了。”
萧行雁连忙低头。
武曌笑了两声：“不错。”
狄仁杰却是不知想到什么，神色严肃起来。
武曌心情却是好的很。
她抬头道：“讲得不错。你先回去吧。”
萧行雁不知道武曌到底信没信，心里七上八下的：“喏。”
萧行雁走后，武曌看向狄仁杰：“狄卿如何看？”
狄仁杰：“陛下，此乃萧署令一言之词……”
武曌：“的确是一言之词，但也能解释通为何她当年一到浮梁便性情大变不是么？”
狄仁杰脸色微变，但也深知眼前这位陛下的脾性，到底不说话了。
“此事就此作罢，不必再提。你也回去吧。”
狄仁杰心中一愣，只点头应诺，便也退了。
……
萧行雁不知道这对君臣又在名堂中商议了些什么，她出来便被冷风吹的打了个哆嗦。
萧行雁这才察觉到自己身上早就出了一层冷汗。
她叹了口气。
刚刚在宫殿里她不是没想过直接说出来自己异世之魂的事情。
但她在脑内模拟了一下，感觉这个结局应该不是很好。
干脆根据神话故事编了一个女皇可能想听的故事来。
只是女皇的心思不是她能猜的。
武曌心中如何想萧行雁不得而知，只能大概感觉到自己似乎是逃过了一劫。
她松了一口气，脚步飘忽的回了生资署。
一回到生资署，萧行雁便顿觉来到了人间。
人声鼎沸，陶中天和叶贴似乎在争执着什么，周围围了一圈人。
萧行雁：“？”
她顺着人缝挤进去，就听见叶贴拍着桌子道：“不可能！我从来没见过你说的那模样的犁！”
陶中天不甘示弱，大着嗓门：“没试过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要是真能成，这到时候种田得省多少人力物力？！”
叶贴一拍桌子，眼睛一斜就看到了萧行雁。
他一拐弯儿，把萧行雁身边其他人挤开，站到萧行雁身后：“萧大人你评评理！这老匹夫有多异想天开！”
萧行雁：“……”
她淡定站到两个人中间：“双方辩手入场。”
众人：“……？”
萧行雁：“你们俩分别把事情讲一下，我听听到底谁有理。”
陶中天先迈步：“大人，你说你办生资署是不是为了百姓，那我说让他造个犁，能省人力物力的，他非说不愿意！”
叶贴气笑了：“你说那就不可能！让犁头能转一圈，还不能真的松？你怎么不上天呢？要打磨出这一个部件，就要耗费数天，就为了做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省力的犁？”
萧行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她看向陶中天：“有图纸吗？”
陶中天从怀里摸出来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
萧行雁打开一看：……
她摸摸把纸三百六十度旋转了一下，眼中疑惑更甚。
她看向陶中天，把纸举起来：“这是你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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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扭头一看：……
纸上歪歪扭扭，这图画的，直线不直，曲线不曲，跟两条鬼画符似的，只能隐约看出来个大叉。
陶中天点点头：“我图都画出来了，他还非说不能做。”
众人：……这不能怪叶贴吧？
萧行雁：“陶中天想法很好，但这东西恐怕没办法立刻做出来，叶贴慢慢研究先。”
说着，她顿了顿：“陶中天，你今天晚上来跟我学画图。”
图画的丑，画的没灵气不要紧，毕竟也不是谁都能画好的。
但画的这么抽象，那就真的有问题了。
陶中天：“？？？”
为什么？
萧行雁想到什么就看向叶贴：“你也跟着过来吧。”
说罢，她叹着气走了。
陶中天脑子是真好使，她只听着他形容，就觉得这功能有点像曲辕犁。
但她一个纯文科生，对这类有机械结构的东西真的一窍不通。
让她把曲辕犁完全复刻出来，那根本不可能。
但教会一个有想法的人学会画画，她可以。
陶中天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魔鬼特训，还在和叶贴叫嚣：“你看，萧大人没否认！”
叶贴涨红了脸：“大人也没认这东西能做出来！”
说完他心里有些忐忑——刚刚那意思应该是没认能做。
聂涛德看了两人一眼，没忍住有些怜悯。
他摇了摇头，唉，萧大人的课外班可不是那么好上的。
希望他们出来的时候还能开开心心的。
众人慢慢散了。
聂涛德跟着萧行雁汇报：“咱们这窑口建得都差不多了……”
他说完，萧行雁抬了抬头：“我是想着，第一炉试试套烧，大碗套小碗，中间用稻草隔开，说不定也能提高一炉的量。”
其实这法子也早出现过了，只不过之前大多都是一起摞起来，期间可能会有变形开裂。
但生资署的窑炉改造过，里面加了架子，只是大碗小碗一层嵌套，而非无休止的摞起来，萧行雁便想尝试一下。
聂涛德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
开炉时大家都追求个好兆头……
萧行雁：“不方便吗？”
聂涛德：“只是不太吉利……”
他是知道有人信这些，有人不信的。
萧行雁大概也是那种不信的人。
萧行雁：“那便算了，第二炉时再说吧。”
聂涛德松了一口气：“好。”
他汇报完便离开了，萧行雁又待了一会儿，便到了下值时间。
她照例坐着叶芜的车往回走。
直到到了家里，才发现家中又是喜气洋洋一片。
萧行雁：？
她心中狐疑，和叶芜对视一眼，慢下动作打量着周围。
周边小厮侍女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看到萧行雁，脸更是都笑开了花，朝着萧行雁道贺。
萧行雁：？？？
到底怎么回事？
她朝着内院走去，就看见周沛萍抱着一匹新布料，看到萧行雁后，她放下手里的料子，红光满面：“雁娘回来了。”
萧行雁点点头，迟疑的看了院子一眼：“阿娘，这……这是在干嘛？”
周沛萍双眼含笑：“今日陛下圣旨到了，封你做了宣义郎。”
萧行雁：“宣义郎？！”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虽然是散官，但也是个七品官，不到一年的时间连跳两大级，这个升迁速度怎么看都不对吧？
宋琴也走了出来，神色还有些尴尬。
前两日她和萧行雁的争执还历历在目，此时她有意服软，却又开不了口。
萧行雁却是朝着她笑了笑，好似那日的事情不存在一般。
但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萧行雁看着周沛萍：“阿娘可否让我看看圣旨？”
周沛萍看向宋琴。
宋琴清咳一声：“你父亲拿去书房了，而且说有事要问你。”
萧行雁皱了皱眉，看向身后的叶芜。
宋琴又道：“让叶小郎君先留在这儿吧，许久不见他来这里玩耍，我也与他说会儿话。”
叶芜看向萧行雁，只见萧行雁皱了皱眉：“怕是不方便吧……”
其实也是推脱之词。
宋琴眼神暗了暗，但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也是她自找的。
周沛萍上前一步：“雁娘，你只去吧，我们只是和叶芜说会儿话。”
萧行雁半信半疑，她看向叶芜：“你签完在这儿等着我，我还有东西要送你。”
叶芜心里暖滋滋的：“好。”
宋琴心中更不是滋味，但也只能微微垂眸，自己吞下去。
萧行雁走了，宋琴才开口：“叶小郎君……你当真是真心想要和雁娘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