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炽热，一个人懒洋洋地躺在院子的地上，接受着炽热的洗礼。
她摸了摸肚子，又摸了摸旁边的流浪猫：“……真是的，每个月要给你留下来一百文伙食费，这么算下来，我就剩下五十文了。”
“说起来，我都好几天只吃一顿饭了……”
小狸花蹭了蹭她，甜甜地“喵”了一声。
她躺在地上闭着双眼：“那也不能不管你啊，饿死了怎么办？还是个小猫呢。”
狸花差不多三个多月大，但除了脏点儿，身上有几只跳蚤，也实在看不出来是只流浪的小猫。
——身上肉嘟嘟的，皮毛也算得上光亮顺滑，怎么看都是被精心养护的。
女人翻了个身，一只手搭在狸花身上：“唉，还好有你陪着我，不然我怎么熬啊？”
笃笃笃——
破破烂烂的门被敲了两下，“吱呀”一声，险些报废。
聂涛德神色有些尴尬地收回双手：“陆娘子……”
女人坐起来，整个人双目微垂，有气无力：“干嘛？接济我呀？”
聂涛德看向她：“最近生资署的大人说让我找些闲来无事的役匠，再重新召回去。”
女人又躺回地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回去。”
聂涛德欲言又止：“我知道之前的时候你受了欺负了，但是现在的大人……”
女人情绪激动起来：“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叫我回去？我陆晨月就是从房顶上跳下去，跳河里淹死，也再也不去了！”
……
“陆晨月？”
“嗯。”她乖巧点头。
萧行雁将人名字记下：“你擅长什么？”
“捏罐子碟子碗。”
萧行雁又问：“以后负责拉坯可以吗？”
陆晨月连连点头：“可以可以！”
萧行雁放下纸笔：“好，明天来领牌子。”
陆晨月乖巧点头：“好。”
萧行雁看了她一眼，疑惑抬头：“还有什么事情么？”
陆晨月讨好一笑：“大人，我听说咱们这里管饭，我……饿了……”
萧行雁：“……聂涛德，带她去食堂。”
“好嘞好嘞！”
说罢，萧行雁便又低下头，抽出来张新的纸：“姓名……”
陆晨月回头看了一眼，小声和聂涛德说道：“生资署是干嘛的？”
聂涛德：“……你只听到了管饭两个字啊？”
他吐槽完就接着说道：“负责民生用具的，圣人不是从关内迁了不少人来么，这群人如今什么也没有，咱们就负责帮他们。”
陆晨月有些可惜：“那这些人稳定下来我不就又得回去了……”
聂涛德瞥了她一眼：“我觉得大人不会这样不周全。”
陆晨月突然道：“万万没想到，我还有再回来的一天！”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陆晨月又回来了！”
聂涛德：……
算了，她开心就好。
……
“快！快捉人啊！！！人牙子拐娃了！！！”
妇人声嘶力竭拨开众人，一边走一边喊。
众人哗然，但南市人数众多，这话没能让人找到拐人的人，却让人群骚乱起来。
叶芜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神色凶恶的人抱着孩子撞了上来。
这孩子一身锦绣衣裳，细皮嫩肉的，怎么看都和一脸横肉，手上尽是刀疤的人不是一家人。
他下意识拦在人面前。
“略买人在这里！”
这男人脸上的肉抖了抖：“小子，你最好让开！”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来一柄匕首，抵在怀里的孩子脖子上：“赶靠过来就宰了这个崽子！”
叶芜动作一顿，周围的人也顿时散开了一个圈。
赶过来的妇人一看男人手上的匕首，眼皮一翻差点晕了过去。
叶芜眼神一凝，停在原地：“大哥别冲动，别伤孩子，你把孩子放了，你要金银我给你……”
男人朝着旁边啐了一口：“我呸！”
叶芜：“我是商人！我有钱！”
男人眼神一顿，微微眯起双眼：“给我辆马车，官兵来之前给我，不然我就把这个兔崽子杀了！”
孩子还在他怀里挣扎着哭，叶芜看了一眼：“好！我去准备！”
男人那坨肥肉堆砌的脸上闪过一抹贪婪。
“一百两银子，不，银票，我要银票！”
叶芜脸上露出震惊来。
他试探道：“银票没办法现准备……”
男人当即又把刀朝着孩子递了递。
叶芜：！！！
“我给！我给！”
刚刚险些晕过去的妇人往前走了一步，满脸泪痕：“我给钱！把我的小宝还给我……”
男人手中的刀松了松。
叶芜眼神一凌，一个箭步缴械。
刀顿时落在地上。
叶芜趁着这个机会，朝着男人的肚子就是一个肘击，再一翻身，人便被勒住了脖子。
他怀里抱着的孩子顿时落在地上。
这孩子两三岁，已经会跑了。
被松了下来，便大哭着朝着妇人踉踉跄跄跑过去。
男人想要挣扎，可叶芜的胳膊像是大钳子一样死死箍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没挣扎片刻，武侯便来了。
他们三三两两上前，便将男人捆住。
叶芜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武侯看向他：“也带去武侯铺。”
“等等！这位郎君刚刚救下了我的小宝，他便不必去了吧？”
武侯看到妇人，似是有些惊讶：“田姬？”
妇人抬抬头。
为首的武侯点点头：“你不在梁王府上，在这里做什么？”
田姬脸上表情一僵：“夫君让我带孩子出来逛逛……”
武侯点点头，没放在心上，嘟囔道：“又不是正头娘子……”
旁边的武侯安慰道：“算了，她最近正得宠，不带就不带了。”
田姬表情更僵硬了，抱着孩子，低下头来。
“喏，”一条湿过的帕子被递到眼前，“妆都花了，先擦擦吧。”
田姬抬起头来，就看到一张素丽的脸。
萧行雁见她愣住，又抬了抬手：“不要么？”
田姬立刻回过神来：“多谢小娘子。”
萧行雁双眼微弯：“不必谢，没事就好。”
为首的武侯看到萧行雁，挑了挑眉，抬手抱了抱拳：“萧署令？”
田姬愣愣地抬头，看向萧行雁。
萧行雁也转身回头，叉手行礼：“许久不见崔郎君，风采不减。”
骑在马上的人大笑起来：“说来咱们有十来年没见过了，我倒是没想到能在官场上见到你。”
萧行雁客气笑道：“我也没想到。”
毕竟原主记忆有些模糊，她“记忆”里的崔家二郎，还是个胖墩，和眼前这个瘦削的人可没什么关系。
那崔家二郎轻佻笑道：“说着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若是没相看好，隔日我去你家提亲？”
萧行雁假笑：“不合适。”
叶芜愣愣地看着二人交谈，听到成婚的话，心里又是被砸了一锤。
他飞快低下头，眨了眨眼。
武侯到底繁忙，和萧行雁说了两句便飞快离去了。
萧行雁看向叶芜，人还有些呆，没反应过来似的。
她心情有些复杂：“叶芜，走了。”
叶芜眼睛一眨，像是个待机后，刚被开启的机器。
“哦，好……”
说着，就跟在了萧行雁身后。
“等等！”田姬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她咬了咬唇，抱着孩子上前道：“两位救下了我的孩子，我……过些时日，我请二位吃顿饭吧。”
萧行雁笑了笑：“我没出什么力，请人吃饭的话，请他就行了。”
她指了指叶芜。
田姬看向叶芜。
叶芜摇摇头：“不必了。”
他声音轻忽：“我也没如何。”
萧行雁微微侧目。
她转过头来，看向田姬：“不用你请了，孩子今日受了惊，先带着她回去吧。”
田姬点点头，深深看向两人，微微欠身：“今日多谢二位……”
萧行雁笑了笑：“不必谢了。”
说罢，她转身便混入了人群中，只有头上的发带飘了飘，在人群中露出一角。
叶芜也紧随其后，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
田姬看着两人的背影，抱着孩子也慢慢回了自家的马车上。
……
车轮碾过泥土，带起一阵阵泥水。
马车里是一片沉寂的尴尬。
叶芜此时早就回过神了，他看向萧行雁，期期艾艾：“你……是你叫来的人吗？”
萧行雁点头：“我来找人，刚巧看到这边，便让白鹭去叫了人。”
叶芜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只看着萧行雁。
萧行雁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算了……我还是下去吧。”
叶芜刚刚拉住她，非说有事。
萧行雁见他表情焦急，便也顺着他上了马车。
谁知道上车之后，是这个场景。
她是坐驴车来的，如今自家的驴车就跟在马车后头。
叶芜想问萧行雁和那什么崔家郎君的事情，可他没有立场，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不妥来，只能沉默着。
但……
他脑袋一热，又拉住萧行雁：“我……我……”
萧行雁脑袋“嗡”的一声，察觉出现在的气氛不对劲，下意识就要逃走。
“我还有点事，咱们都大了，老这样坐一辆马车到底不妥。”
说着，她掀开车帘：“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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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停，我回我车上去。”
车夫一愣，但也听了萧行雁的话，把车速慢慢减了下。
她没敢回头看叶芜的神情，只是落荒而逃一般，逃回了自己的小驴车上。
……
夜里，萧行雁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梦中一片虚无的旖旎。
待到醒来后，内容忘了个七七八八，但那感觉却还留在心里。
她默默起身，把自己贴身的衣裳都洗了个遍。
月色，蝉鸣。
萧行雁看着月亮，月亮却照不明她的茫然。
不知何时，她才又沉沉睡了过去。
……
鸡鸣破晓，天光乍开。
今日生资署依旧吵吵闹闹。
萧行雁坐在署里，又是落下一笔。
不知何时又忙到了傍晚。
萧行雁回到驴车上，车夫低声道：“娘子，梁王府送了请帖。”
萧行雁手上动作一顿：“拿过来吧。”
车内探入一只手，捏着张熏了香的帖子。
萧行雁接过来，翻了翻正反。
用的十样花笺，还熏了花香。
打开看了看。
请她去参加酬谢宴——以幼子救命恩人的身份。
萧行雁皱了皱眉。
时下小孩夭折率高，幼时大多不常见人。
若是真要表示感谢，大可私下谢她一番便是，为何要大费周章请她过去？
萧行雁揉了揉额头：“回去吧。”
武三思打得什么主意她到时去看着便是，先回去休息吧。
外面的车夫却没动静了。
萧行雁皱皱眉，掀开车帘，却见叶芜候在门后，而车夫在一旁低着头，觑着她的脸色。
萧行雁手一抖，帘子就落了下来。
叶芜伸手拦住帘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萧行雁呼吸一窒：“好久不见……”
叶芜低下头：“……我们昨日才见过。”
萧行雁：……
她沉默片刻：“叶芜，你让我想想，我……”
她又沉默下来。
叶芜看着萧行雁：“我等你……”
说着，他放下了帘子。
萧行雁松了一口气。
还没松彻底，就见帘子有被掀开了。
叶芜手里拿着盏琉璃灯：“昨日我在街上看到的，当时只觉得想到你，便买了回来。”
“雁娘，我……等你。”
他那时情态不必多说，只要不是眼睛有问题，便能看出来他抱着什么心思。
萧行雁没甩他个耳巴子已经算是念在过往情分上了。
是他情绪上头冒犯了萧行雁，如今又哪里来的脸面让人原谅？
萧行雁叹了一口气：“叶芜……我……”
萧行雁又收回了话头。
现在袒露剖析自己的内心还为时过早。
她道：“我尽快想明白。”
叶芜笑了笑：“不必，我只等你。时间仓促，我也只怕你无法真的想明白。雁娘，你不必为了我们以往的情分刻意厚待我，这对你不公平。”
萧行雁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来。
叶芜放下帘子。
车外红霞满天，一排不合时宜的大雁从高空飞过。
驴鞭扬起，车轮滚动，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声音。
萧行雁看着跟在驴车身后的马车，捏着琉璃灯的手紧了紧。
……
梁王府。
萧行雁下了车，看着眼前几乎算得上是辉煌的王府，不由得心中感叹两声，带着白鹭进去了。
今日这宴会人不算多，但弄得足够豪华。
萧行雁被人带着进了内院，便看到一派花团锦簇。
不仅是花叶，也是人。
院子里的人个个衣裳鲜亮，头上也攒着花，不论男女。
萧行雁动作一顿。
武三思给他的帖子上，可只写了是场酬谢宴，可没说还要梳妆得如此隆重。
正在她沉默的时候，田姬抱着孩子过来了：“萧大人！多谢您来赏光了！”
她笑意融融不似作假，萧行雁原本心中的猜测又淡了些。
她笑着看了一圈：“今日这宴会……”
田姬笑道：“我家小宝今天三岁了，便办个生辰宴，只不过如今年纪还小，便只请了些亲近的人。”
她露出幸福又隐含羞涩的表情。
萧行雁心中疑惑更甚。
她看了看院子里的人，少说也有四五十，这还是“只”吗？
她心里正疑惑着，就见田姬双眼一亮，朝着她身后走去：“郎君！”
萧行雁顺着她的动作，也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人款步而来，朝着田姬点了点头，便笑着对萧行雁道：“这位便是姑母身边的红人吧？”
萧行雁敛起衣袖，让人看不出神色：“梁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