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行雁眼神一动:“你阿娘有嫁妆单子吗?”
叶芜摇了摇头:“我不曾见过。”
他刚记事起,他那父亲虽算不上亲切,但还没现在这么面目可憎。
直到他外祖和阿娘相继离世,他的日子才不好过起来。
想到这里,叶芜双眼微微发暗:“我父亲这么着急,倒是让我觉得,我前段时间查到的事情或许是真的。”
萧行雁倒茶的动作一顿:“什么事?”
叶芜苦笑两声,双手搭在膝上,紧紧攥住衣裳:“前些日子我查家里药堂的账时,发现有一段对不上。我想再继续查时,却发现那一部分的详细记录丢失了,说是那时候发了场大火……而那个时间,恰巧与我外祖和母亲离世的时间对上了。”
他垂下双眸,眼中是遮掩不住的讽刺和戾气。
茶盏“咔哒”一声落在桌上,打断了叶芜的思绪。
萧行雁将清茶往他手边递了递:“先喝口茶水吧。”
叶芜接过茶盏,喝了口热水,多多少少冲散了他心中那股戾气。
他低垂着双眼,眼睫上有水雾凝结。
萧行雁心中一动,轻轻替人拂去了睫毛上的水雾。
叶芜迷茫地抬起双眼,一双眼睛还湿漉漉的。
萧行雁连忙收回双手:“后面你打算怎么办?”
叶芜眨了眨眼,似乎还能感受刚刚萧行雁拂过的温度。
他慢吞吞说道:“去洛阳找我舅舅吧。舅舅去洛阳了,你也要去洛阳,我在浮梁便没什么可信的人,也没必要继续在浮梁呆着了。”
萧行雁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届时我们到那之后也有个照应。”
叶芜点点头,眼神却盯着萧行雁放在膝头的手,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一路景色变换,叶芜与周沛萍见过一面后便被母女二人偷偷转移到了他们几人放行李的马车上,饮食全靠周沛萍当初为防意外准备的干粮。
途经江夏驿站时,叶芜终于找到机会偷偷溜下了马车,出去时他朝着萧行雁低声道别:“我们便在此处告别吧,等到了洛阳时我们再碰面。”
萧行雁点点头:“再会。”
……
“诸位,马上到神都了!”
萧行雁立马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掀开了马车的车帘。
这一路舟车劳顿早让她歇了看风景的心思,如今听到这话自然精神起来。
然而掀开帘后,先入目的却是一条一道黄色的江面。
她一愣:“这边……不是黄河吗,我们是不是走过了?”
驾车的人听见萧行雁的话,头也不回说道:“咱们要去皇城,最快的当然是从孟津关进去,一旦进了神都,马车不能急驰还怎么赶路?”
萧行雁对此了解不多,只好点了点头,又乖乖坐了回去。
车队慢条斯理地驶入了皇城。
过了孟津关后便是渡口和平原,又走了三个时辰,车队才走到皇城外。
看到那巍峨的城墙时,萧行雁差点没忍住哭了出来。
在马车上坐了一个多月,感觉都快练成铁锭了!
同行的内廷使者看着倒是没什么,待到了驿站后,他看向萧行雁:“如今天色已晚,萧娘子先和亲眷在驿站中休整一番,明日进宫面圣。”
萧行雁连忙点头:“喏。”
……
宫墙下的石板甬道上,一队身穿青色加棉窄袖襦裙的宫女推开侧殿大门,鱼贯而入。
萧行雁被一群人拾掇了一番,身上那身青麻裙被脱了下来换成了夹棉的碧色襦裙,还扫上了当下时兴的妆。
拾掇停当后,一个锦衣女官出现在她面前,端着萧行雁的下巴瞧了两眼:“果真是个美人坯子!”
她拍了拍手:“走,与我去见圣人。”
萧行雁就这么稀里糊涂被带到了明堂。
和后世重建的金红色不同,明堂颜色丰富,青、赤、黑、白四色交织,再加上红柱金斗拱以及房顶明亮的金黄色琉璃瓦,让人一眼望去便震撼到有些失语。
萧行雁愣了片刻,随即收回心思连忙跟在女官身后,由人引进了殿中。
殿中更是金碧辉煌,但萧行雁却不敢再仔细打量。
她循着女官的指令稽首再拜,完毕后才听到一声庄重威严的声音:“起来吧,抬头让朕瞧瞧。”
萧行雁微微抬起头,眼神却还在地上。
高坐上的人轻笑一声:“倒是个美人坯子。”
萧行雁一言不发,鹌鹑一般待在原地。
武曌却又笑道:“朕曾听闻你曾在街上当众拒绝了兰陵萧氏的招揽?”
萧行雁脑子开始飞速运转:“回陛下,兰陵萧氏并非招揽我,而是动了强掳我回去的心思……因而民女才不愿。”
武曌眉峰一挑:“哦?你的意思是若是兰陵萧氏放低身份招揽,你便去了?”
萧行雁心里一虚,片刻后,才低着头说道:“不去……我还是希望这些方子能在民间一代代传下去,传承不断……”
武曌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两声:“朕给你一个机会,你只管去尚方监做帮工,若是能为朕所用,那朕就留你下来,不然,依旧原路返乡就是,”
萧行雁一头雾水,但还是点头道:“喏。”
……
稀里糊涂觐见了一番,萧行雁只觉得如梦似幻。
她恍惚地走进驿站,人还是懵的。
吴康文看着萧行雁一脸精致的妆容险些没认出来。
他正想上前打招呼,却见萧行雁眼神空洞地继续往前走,半点没看到他,有些不可置信:“雁娘?”
萧行雁回过神来:“啊?”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吴康文。
她眨了眨眼:“吴东家,您在这里等多长时间了?”
吴康文也不客气:“等了半日了,你刚刚那是怎么了?”
萧行雁自知不能随便说宫中的事情,便惆怅地摇了摇头:“没事,你来找我作甚?”
吴康文撇撇嘴:“还能是因为什么,自然是叶芜的事情,他赶了几日路,现下正在我落脚的地方歇着,睡前还问我明日能不能约你出去。”
萧行雁摇摇头:“不了,圣人让我明日就入窑,等到年假时再说吧。”
吴康文点点头:“成,什么时候有空你只管让人给我送信就是了,往后几日他估计都会在我那里落脚。”
萧行雁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他应当离开时比我们晚,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吴康文突然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哈哈,他只知道走水路快,便走的水路,一路过来人都吐瘦了……”
他的声音在萧行雁谴责的目光中越来越弱。
萧行雁叹了口气:“您先让他修养两天,前些日子他估计也够提心吊胆的,我怕后面他会大病一场,他……父亲,前些日子对他下杀手了……”
吴康文脸色猛地冷了下来:“当真?”
萧行雁点点头:“十有八.九,当时我是在我马车小塌的底板下发现他的,外面就是侍卫……”
吴康文:“……”
他脸色黑寒:“从他们手里抠出来的还是少了。”
萧行雁见他这样,便知道叶芜恐怕什么都没和吴康文说。
她叹了口气:“东家您先回去为他请个大夫,我也回去休息了。”
进宫觐见一次,简直比她在窑场当一天帮工还要累!
她到房间后要了热水将脸上的妆卸干净后,便一下砸到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
“姓名。”
“萧行雁。”
记录的胥吏抬了抬眼皮:“哟,还是个小娘子。”
随即他又落下眼神:“籍贯。”
萧行雁:“江南道浮梁县。”
“来做什么的?”
“不知道。”
胥吏笔下动作一顿,在纸上划出一道墨痕:“不知道?!”
萧行雁睁着自己的大眼睛:“我之前是烧瓷的,圣人说让我来少府监,没说做什么。”
胥吏一愣:“烧瓷?是前两年从江南道新时兴的青瓷?”
萧行雁点点头:“对,还有纹胎瓷。”
他眼神在萧行雁身上扫视一番:“是匠籍吗?”
“不是”萧行雁摇摇头,说着就从怀里拿出来自己的户籍:“这是今年年初新登的。”
胥吏接过来看了一眼,脸色怪异起来,重新拿了张纸记起来:“既然这样,就安排你去甄官署。”
萧行雁杏眼睁得圆溜溜的:“甄官署是做什么的?”
胥吏嘴角一抽:“掌营缘陵寝及百僚丧事所须金石土木之事。”
萧行雁:“……”这不就是做明器的吗?
但见胥吏有些不耐烦,她还是闭上了嘴,安静如鸡待在一旁。
待到登记完信息,那胥吏便叫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神色刻薄的男人:“郑益善,你来带这个新人。”
那郑益善神色有些不悦,但看到胥吏还是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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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胥吏走后,他扫了萧行雁一眼,撇了撇嘴:“一个女娃娃能做成什么,你今日只在旁边看着,看懂了就是,看不懂还是早日走吧。”
说罢,他也不管萧行雁是不是跟得上,直接大步离开了。
萧行雁在后面跟得吃力,但看了一眼郑益善不善的脸色,她还是忍了忍。
好不容易到了署内,这郑益善却又将她丢在了一边,自己去旁的匠人边拉闲话了。
萧行雁:“……”
还说不知道为什么这郑益善看着面善呢,想来是错觉。
她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的腿,没忍住叹了口气,开始为自己未来一段时间担忧起来。
她扫视了一眼周围,却发现这里大部分都闲坐在一旁拉呱,半点没有开火的意思。
她一时间有些疑惑:“大家都没事做吗?”
旁边一路过的青年听见她这话,顿时瞪大双眼:“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
萧行雁:“……?”现在也流行反内卷?
那青年见萧行雁一脸迷茫,下意识解释道:“咱们主要负责做明器砖瓦这类的,像是营造之类的大活都是将作监负责,更何况陛下没大兴土木咱们就没活。那剩下的主要不就负责明器了!”
说到这里,青年手一揣,低声道:“但咱们做得那明器只有上面下命令了才做,能让上面下命令的……”
青年朝着门外挤眉弄眼,压低声音:“不就只有各位大人了?”
说罢,他站直了:“你说,咱们说要来事,那不是咒人吗?”
萧行雁:“……”忘了这事了。
“少听他胡说。”
萧行雁转头看去,只见一白胡子老头坐在旁边:“圣人简朴,明器又有礼制定死了,要做的有限,所以必然是个清闲衙门。”
他闷了一口酒:“咱们这些人啊,上不了台面……”
萧行雁看向身边的青年,只见他表情虽然愤愤,但也没反驳,显然也是认同老头的话的。
萧行雁张了张嘴:“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
青年刚诳了萧行雁,表情有些讪讪:“我叫鲁力,这位老先生姓宗名右,是我们这儿的监作,我们都叫他宗监作。”
萧行雁一一和二人行礼:“鲁郎君,宗监作。”
宗右敷衍地点了点头,又冲着正在和人闲聊的郑益善冷笑了两声,接着又闷了一口酒。
萧行雁眼神在两个人中间打转,凑到鲁力身边低声问道:“宗监作和郑老登有什么恩怨吗?”
鲁力撇了撇嘴:“还不是姓郑的做伪证……”
他顿了顿:“老登是什么意思?”
萧行雁眨眨眼:“我的家乡话,就是德高望重的老头的意思。”
鲁力翻了个白眼:“那姓郑的可配不上叫这个。”
他低声说道:“姓郑的就是咱们这儿一个监作,但是居然伙同周兴手底下的一群腌臜货一同作伪证陷害他亲哥哥!”
萧行雁眼皮一跳:“亲哥哥?不会叫郑多吧?”
鲁力“唔”了一声:“少了个字,人叫郑多多,原本是少府监中尚署的署令。”
萧行雁愣了两秒:“郑多多?!”
鲁力疯狂眼神示意:“小声点!”
然而旁边的宗右还是听到了,他扭过头来,眼神幽幽:“说什么呢?”
萧行雁抬起头,揣着手:“说一些不可言说的秘密?”
鲁力:“……”
宗右眼神在萧行雁身上打量了几眼:“你一个女娃娃不好好在家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萧行雁一脸无辜:“人往高处走,能挣多点,总归是好的。”
鲁力:“……”
宗右脸色骤变,一把将手里装酒的小坛子朝着萧行雁扔过去。
酒坛在萧行雁脚边四分五裂,溅起的碎片朝着四周弹射出去。
他脸色难看:“那你就只管往上走,有朝一日……”
他没说完,但眼中却是冷彻心扉。
“哼——”宗右甩袖离开了。
萧行雁眨眨眼。
鲁力都快急死了:“你好好的乱说什么!不是跟你说了郑益善就是为了升官才陷害亲哥哥的,宗监作和他关系还不好。你心里面就算这么想,你也不要直接说出来呀,直接说那岂不是故意惹宗监作吗?!”
萧行雁点点头:“嗯嗯,对啊,我是故意的。”
鲁力瞬间哑火。
半晌后,他震惊道:“……你没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