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赵铁回来了。
赵飞按计划躲在灶房里,待三人出去后,通过灶房用来通风的一扇小窗观察着小院里的情况。
张容成开了门,看见的却不是赵铁。
他认得这是隔壁药铺的刘当归,目光略带了些迟疑,“当归,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赵大哥还没回来?”刘当归注意到一副生面孔,但当下情况紧急,他也顾不上关心这个,先问了赵铁。
得到几人否定的回答,刘当归递了张糙纸过去,“这是今日傍晚之后渡口运河的名单,目的地我都抄下来了,待赵大哥回来,给他便是。”
谢承接过看了看,问:“抄这些做什么?”
刘当归见他们半点也不着急,虽觉得迷惑,还是先解释。
“方才我在渡口碰见赵大哥,说是小飞离家出走了。我同伴说傍晚时渡口确实来了个半大孩子要做苦力,被赶走了,赵大哥担心是小飞,又担心他跟着货船一块走,我才匆忙去工头家里要了名单。”
谢承稍一思索,问:“赵铁还没回来,或许还在渡口?”
刘当归摇了摇头,“我去渡口看过了,没有,这才找来镖局通知一声。”
不在渡口,也不在镖局。
坏了,叶晚棠连忙望向小窗户。
刘当归说完没人接话,他跟着三人的视线一块望过去,月光下,小窗里的赵飞脸色冷白。
他面上的好心情还没褪去,眼眶里先涌了泪水,似哭非笑的,看着好不凄凉。
“小飞!你在镖局?”
刘当归的话里惊讶和疑惑掺半。
赵铁顾不上回答他,从窗户口跳了出来,径直就往门外跑。
他滑溜得像个泥鳅,谢承和张容成俩人废了一番力气才拉住他,“小飞你先别急,赵大哥或许在回镖局的路上呢?”
这不过是个安抚赵飞的说辞,几人心知肚明,刘当归从渡口到工头家走了个来回,这会又找到了镖局里,赵铁就算是走得再慢,也不该现在还没回来。
赵飞情绪勉强稳住了,抽抽噎噎道:“我哥怎么会去渡口寻我?我小时候贪玩去河里摸鱼,他就每天晚上给我讲水鬼,吓得我如今还不敢进水呢,他怎么会以为我在渡口……”
这谁也说不准,叶晚棠静静听着,发觉谢承和张容成正背着赵飞偷偷比划什么,并且其中含义,她竟也看了个大概。
张容成指指叶晚棠,食指缠着中指打了个叉,另一只手一指谢承,同交叉的两根指头站在了一起。
叶晚棠猜测这句意思是,晚棠腿脚不便,拉不住小飞,谢承你留在镖局帮她,我去渡口找。
谢承略微摇头,抬手指向西边,又垂了眼。
这句意思应该是:‘不成,你明日一早要去西域,还是让我去。’?
张容成双手重重比了个叉,‘赵铁还不知所踪,你再落了单,这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么?’
二人争执不下之际,一双葱根般的细白小手掺和了进去,先指谢承,后指自己。
意思是他二人一块去渡口。
张容成还在思索,谢承率先反应过来,猛地看向叶晚棠,一脸不可置信。
‘你能看得懂?’
叶晚棠点头,‘勉强。’
赵飞跟张容成,叶晚棠跟谢承,四个人分成两组,谁也不落单。
不对啊!晚棠姑娘腿脚不好,去了不是给谢承添乱么?
张容成一拍脑袋刚要指出哪里不对,谢承已经牵出驴车,和叶晚棠一块出了镖局的大门。
月斜星稀,叶晚棠安安稳稳坐在驴车上,她原本还怕不干净,谢承一句话便解了她的顾忌。
“我日日都打扫,不会很脏。”
不过叶晚棠仔细想来,初见那日,谢承一脸倦怠,是很明显的风尘仆仆。即便这样,她撞上谢承的驴车时,竟然先闻到了他身上的清香。
像积满厚雪的苍柏,冷冽在外,温和沉静在内。
谢承寡言,就专心牵着驴车走路。
叶晚棠看着夜色胡思乱想。
清河县算得上是个交通枢纽,货商熙攘来往,可赵铁到底是个三十岁的大汉,即便有什么山匪流寇,也不该掳走赵铁吧。
总不能……
叶晚棠询问;“赵大哥平日与什么人结过仇么?”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谢承似乎默了一瞬,才无奈道:“赵铁平日里和善,应该不曾结仇。不过我才到镖局不过三个月,之前如何,我也不算清楚。”
倘若是山匪流寇,兴许劫了财便罢了。可若真是赵大哥的什么仇敌……
夜黑风高,江水湍急。
叶晚棠强迫自己不往下细想。
她依稀记得老师教过怎么在野外辨别时辰,可那些知识像水一样从她脑子里流过,半点都没留下。
观察了半天也没观察出个所以然,她只好问谢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谢承抬头才望了眼,“丑时过半。”
“如何看出的?”
叶晚棠也学他望月,忍不住又问。
“今日是四月十三,盈凸月,月向西斜,酉时显,丑时隐,方才月亮还高高挂着,现在却几乎不可见了,便是丑时。”
“原来是这样。”
这原理有些难懂,叶晚棠只好点点头,假装自己听明白了,
从镖局到渡口距离不算短,叶晚棠自从来到这里,几乎没熬过这么一个大夜,车辙碾过砖石地面,轻微的颠簸也像哄睡。
谢承疑心她怎么如此安静,连呼吸也绵长起来,一回头,叶晚棠正靠在车舆上昏昏欲睡。
乌发用木簪松松绾成个随云髻,随着颠簸垂下来几缕碎发,眉似远山舒展,近看柔婉,远瞧便察出隐隐的棱角来。平日里那双黑葡萄似的俏皮杏眼微微颔着,垂下的长睫如同蝶翼。再向下看,她鼻峰秀挺,不似男子那般刚硬,鼻尖微微圆钝,透着点孩子气的憨。
素白的小脸不施粉黛,却清丽脱俗,分明是天生丽质,衬得那青褐色的木簪子也像翡翠。
“阿嚏——”
叶晚棠打了个喷嚏,睁着迷蒙的眼,她才睡醒,声音有种说不出的软,“怎么了吗?”
“无事。”
谢承慌张收回目光,强装镇定往前走,再回头,她又眯住了。
他想了想,脱下外袍裹在她身上。
沉寂的夜里,只剩驴蹄踏过砖石的嘚嘚声。
手帕用不着,可簪子总归能用得上的。
谢承这般暗暗想。
鸿盛镖局的小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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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飞坐在枣树下的石墩子上,闷闷不乐道:“我哥会不会被人暗算了?他从前跟醉月仙大酒楼的掌柜闹过些矛盾,除此之外也就欠过米铺二百斤米,跟钱庄借过几十两银子……”
张容成听他细数种种情况听得头大,比了个停止的手势。
“人家都是良民,臭小子,良民知道么?若真为这点恩恩怨怨去害赵大哥,捕快过来调查,他们的店还开不开了。”
“可我哥……”
赵飞被凶了一遭,像是终于找到了情绪的宣泄点,眼泪“哇”地涌出来,“我哥怎么还不回来,我以后……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呜呜呜……”
风渐渐紧了,带着些水汽的凉意,掠过树梢,枣树细小的叶子互相碰撞,顿时哗啦哗啦的响。
张容成揉着他脑袋,安抚道:“你也知道赵大哥平日里性子燥,如何今日硬要跟他犯起倔来?”
“我不过也是想为镖局出一份力,容成哥我且问你,我平日跟你走镖,哪回不是事事妥帖?”
张容成点头,猛地反应过来,又摇头。
诚然,赵飞是个得力助手,走镖时扛货物探路赶马车一句怨言没有,然而——
“话不能这么说,你到底年龄小,再者,你身上这伤还是我上次走镖害的,这种情形下,我就是有心带你,如何敢跟赵大哥开口?”
“你替我说些好话,兴许我哥见我态度坚决,便允许了呢?”
两人方才还温情脉脉着互相安慰,这会斗起嘴来,急得就差吵一架了。
张容成道:“他话说得那般严厉,我再敢为你说话,赵大哥不得连我一块骂?况且你且先歇过这一个月,等我回来再跟我,不好么?怎么就犟得连饭也不吃往外跑?”
“容成哥你也觉得被骂丢脸么?”
赵飞像抓住什么把柄,又质问道:“换做是你,像我这般被当着大家的面下了面子,该如何自处?”
张容成本要反驳,说些“小孩子要什么面子”之类的话,可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去。
张容成年方二十有五,做到了镖师这个位子,尽管常年在外奔波,如何也称得上一声青年才俊。
可在赵飞这个招猫逗狗的年纪,他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熊孩子。
上墙揭瓦,下地滚泥。
能干的不能干的,无论如何也要试试。
张郎中的夫人乔莺生容音时难产,张郎中费了半生心血也没能救回来,自此便白了头发,不复从前神采。
面对张容成这个熊孩子,唯一的教训办法就是打。
拳打脚踢就算了,气急了还得上工具。
张郎中一生行医,连打过去又疼又不伤身体的地方都清清楚楚。
听松巷的住户商户,没一个能说自己没听过容成的哭喊声。
现在看来,张容成也不能评判张郎中的教育方法是对还是错,他那时着实调皮,又初生牛犊不怕虎,不到挨打的时候绝对不长教训。
可他那时挨了打骂,心情也同现在一样么?
也觉得“小孩子要什么面子”,然后当作没事发生么?
灯芯猛地跳了下,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
而后噼啪一声,烛火灭了,月渐渐隐没,两人陷入浓的化不开的夜色里,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