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拉拢这小矮子从而策反那位掌控投资金库男人的美好算盘，雅克·洛朗兴致勃勃地快步朝她坐着的角落奔去。
奈何艾米莉亚所选的位置实在偏僻，四周早已挤满人，他只能悻悻止步退而求其次，在稍远一点的空位坐下。
只是，周围人怎么都一脸微妙的奇怪眼神看自己？
这么多年来从一个挖矿无名小辈成长为如今还算有头有脸的中产阶级，雅克他还是有所眼力见的。
见所有人的目光总是在自己和那小子身上瞄，便下意识反应过来应该是那小子说了什么。
他刚想张口向周围人询问，就听闻不知哪里传来的钟声忽得响起。
当即，整个圣母大教堂进入了肃穆的状态。
“首先，我们诚挚地感谢荣选为代表的各位按时参加本次的祈祷......”
出乎艾米莉亚的预料，最先开口的竟然不是以往主持宗教仪式的主教或者牧师，而是原先正坐在中央最前排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
此时的她向前一步留下国王查理十六呆坐在原位，自发地走到教堂中央本应是主教所在的地方，对着在场所有人高声道。
尽管艾米莉亚知道说话的人是个冒牌货，但是如今其姿态仪表对比最初在诸圣节晚宴上的发言变得更加从容自信。
如此以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分得清这到底是否为王后本尊呢？
当然今日如此大的架势，艾米莉亚并不意外“玛丽”发言，但是这个场地是圣母大教堂，天主教宗教活动的重要场所。
理性来说，“王后”说完应该轮到天主教中本次祈祷的主持。
然而，在说完之后，主教或牧师并没有出现，反而话头交给了入座的国王查理十六旁波利尼亚克家那位大主管克里斯蒂安。
“相信大家都注意到法国遭遇的连续严寒......”
趁他开口讲话的时候，艾米莉亚特地仔细环顾了一圈——
没有见有半个穿白袍的宗教人士？！
这个惊恐的发现让她立刻皱紧了眉头。
在场有权有势的人这么多，哪怕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公爵家的一位管事吧？
有此疑惑的人并不仅仅只是艾米莉亚一个，果然，在克里斯蒂安开口的一分钟内没多久，便有不少质疑声响起：
“今天不是是全民祈祷吗？为什么没有宗教人员来主持?...”
“对，我进门看到那么多盔甲守卫就奇怪...主教呢？牧师呢？信徒呢？怎么今天这么重要的宗教活动连一个天主教人影也没有......”
“玛丽说完什么时候轮到拉福雷这个小辈了？真是的，波利尼亚克家也不表个态...家里下人越俎代庖，这让同为公爵爵位的贝洛伊尔我们面子上往哪里搁......”
从在场骚动喧闹的人声里陡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艾米莉亚还愣神了一下，特意往提到贝洛伊尔这四个字的那位看去:
一身深蓝皮革制西装、脸色铁青眼角有着细纹，说话的是一位看起来颇有气势的金棕发中年男人。
虽然说话的那人对她来说有些面生，但其身旁紧挨的带白色面纱的那位年轻女性却给艾米莉亚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她呢？
白面纱、贝洛伊尔......电光火石之间，回想在马尔蒂尔餐厅不愉快经历中偷听别人蛐蛐自己的一幕，艾米莉亚心下了然。
随后她又把目光投在了跟这位年轻贝洛伊尔女士有着血脉亲属关系的不远处与朱丽坐在一处的小皮特的身上......
“怎么，想见异思迁攀上贝洛伊尔公爵家的高枝？”
仗着天然身高优势，马莱特医生把坐在左边椅子上眼神飘忽不定疑似同性恋的小伙的一脸认真思索的表情看个正着。
自以为发现其小心思的他出于好心，这会儿跟嗡嗡的小蜜蜂似的，嘴不停歇地小声唠叨：
“小基佬我给你讲，不管是老的阿尔芒，还是那小的皮特，你都不可能有机会的。”
“倒是阿尔芒那毁容的长女伊莎朵拉还有可能，只不过你又不喜欢女人...哎！难搞呀难搞......”
天哪！这个男人的嘴是机关枪吗？
艾米莉亚在一旁听得实在烦躁，心中吐槽了几句仍觉不解气，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伸出右脚，狠狠地朝他的脚背踩了下去。
“唔！”
她这一脚用足了力气，疼得马莱特医生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动作之大，惹得周围不少人侧目。
“Excuse-moi！（抱歉）”他忍着怒火，勉强朝四周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回头便见罪魁祸首一脸无辜。
甚至还朝自己...挑衅地笑了笑？
“你这小子！我好意劝解后不感谢不说，还公开场合下恼羞成怒地伤害人？
你最好祈祷这一辈子都不要生病，就算有也别是什么疑难杂症的大病。
否则——
就等死吧！”
马莱特本来就是个暴脾气，要不是因为身处公开重大场合，他真的想不管不顾地就这么揍回来。
当然，这个冲动在艾米莉亚及时的愧疚道歉声中止住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先生您声音实在是太大，引得那位戴白面纱小姐特地朝角落这边望了一眼。”
像是怕他不相信，艾米莉亚还特地举起手朝正回头张望的伊莎朵拉指了指。
然而，她才一抬手，还没几秒钟，便被马莱特医生匆忙拦下。
他方才的怒火早已烟消云散，反而此时一副哥俩好的态度把胳膊搭在艾米莉亚的肩膀上，面上颇有些后怕地惊慌道：
“可别让贝洛伊尔家那个毁容敏感的疯婆子知道我暗地里调侃她！
哦，对了，忘记介绍自己了，我叫马莱特，可是巴黎最好的医生。
这女人实在是难缠，每天来求我看脸，但那都是她早些年天天拿乱七八糟的东西往自己脸上作的...我顶多让疤痕变淡，哪可能有什么神奇的魔法使其完全消除......”
马莱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唠叨，这回艾米莉亚学会了。
她现在左耳进右耳出，心思全放在中央讲话的克里斯蒂安身上。
此时的他正巧妙地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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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众人，将话题慢慢往“共和”的理念价值上引。
虽说山岳派掌控了国王夫妇，但教堂里坐着的，许多都是封建体制下的既得利益者。
他敢当众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艾米莉亚是真的佩服其勇气。
“...感恩天主给予我们日耳曼民族无以伦比的智慧，并指引历代贤能的王国当权者始终保持清醒的判断力，共同维持着这片土地的富饶与秩序。”
面对下方不少王公贵族投来的冷眼与不满，克里斯蒂安神色如常，不为所动。
只是言至末尾，平缓的话锋陡然一转，冷了下来：
“只是如今，我们脚下的土地还在，而它所养育的人民，却正一日比一日更难活下去。”
“面包房门前排着长队，有人一清早就穿着破布薄衣在寒风刺骨中等着，只为买到两片还带着酸味的黑麦面包；农夫的儿子冻死在雪地里，手里还握着未吃完的硬壳粟；而粮仓呢？”他看了一圈四周，“从没真正空过。”
他没提是谁的粮仓。但台下神色各异。
尤其是那些有世袭封位或没有的上等有产阶级，面色难看，略露尴尬。
“倘若这个冬天只是自然的惩罚，那我们也无话可说。可若它是人为造成的，那这场寒冷就不仅是冷这么简单了。”
“有人说，要维护秩序，就要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可他们从不说，被牺牲的，永远是同一群人。”
克里斯蒂安话音微顿，眼神缓缓扫过众人：
“我并非反对一切既定的体制。但如果一种体制在严寒面前无法为百姓挡风，在饥饿面前无法给孩子一口热粥，那它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随着他一句一句，现场的情绪被层层推高。
老牌贵族们纷纷转头，将愤怒抛向坐在最前排的查理十六和王后，质问为何不出声、不反驳，竟任由波利尼亚克家的一个下人在他们头顶上指手画脚。
除了几位同为世袭公爵的旧家敢当众质疑，其他人再不满也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主人的脸色都还没变，轮不到他们这些外姓人开口置喙。
然而，国王就像耳聋了一样，只是呆呆地坐在原位，将所有目光一直都放在了一边“王后”的身上。
当然，今天本来就是山岳派做的局，自然老牌贵族们的期望就扑了个空。
“共和，并不意味着混乱。
而是让那些多年无法开口的人，终于能说一句——
我也是人。”
终于，在这位拉福雷总管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现场不少被选为代表的群众高涨的呼声，彻底盖过了那些脸色铁青的贵族。
“他说的对！”
人群中有一个声音特别洪亮的高大魁梧男人猛然站起。
虽然他满脸痘疤，但不羁的眼神掠过最前排的权贵，说出的话胆大又刺耳：
“自上次图尔哥改革粮食贸易自由化后，多少无耻的有产权贵因为一点蝇头微利，在此刻百姓最需要粮食的时候，狠下心来让他们饿肚子？”
“我们要面包，要薪水，要尊严！
不是下个月，不是明年，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