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莉亚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杜布香料店门口，站定后，忍不住再次确认周围的建筑。
左侧是珠宝店，右侧是裁缝店，门牌号清晰地标着“宽街12号”，毗邻旺多姆广场......地点没有错。
可眼前这家店，真的是她记忆中的杜布香料铺吗？
她微微蹙眉，视线落在那扇镶嵌着彩绘玻璃的门上。
这比她印象中更华丽了些。
现在店铺本身的面积，扩展了至少两倍。
深色橡木装饰的外墙沉稳大气，门楣上悬挂着雕花金字招牌“AtelierWalker-Dubois”，法文字体优雅考究。
她站在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手套的一角，内心有些惊讶。
短短时间不见，这里变化得如此彻底，倒让她有些不适。
“哎呀，沃克小姐，好久不见，最近可好？”
耳边响起一声略带笑意的问候。
艾米莉亚抬眼，见右侧裁缝店的老板娘站在门口，微微颔首。
那是位银发整齐的老妇人，穿着剪裁考究的墨色长裙，袖口点缀着精细的蕾丝刺绣，眼神带着打量，语气客气又亲切。
她正要回应，另一边珠宝店老板已笑着探出头：“这条街如今可全靠您带起来了呢，沃克小姐！”
艾米莉亚微微一顿，指尖下意识收紧袖口绒边。
她何时与这些店主有这样熟络？
她记得很清楚，往日不过偶尔点头致意，从未深交。
可此刻，他们的态度却像是早已相识多年。
更远处，钟表店掌柜也停下手里的活计，目光投来，街上其他店铺的伙计们亦悄然张望，似乎在等她的反应。
艾米莉亚微微侧身，表情隐在帽檐阴影下，唇角挑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是吗？”她语调柔和，礼貌回应。
话音未落，几家店主纷纷开口，热情又克制。
“难得见您，进来坐坐？新到的布料连公爵夫人都说好。”裁缝店老板娘笑道。
“还有今年最流行的珠宝，您若有兴趣，不妨看看。”珠宝店老板补充，眸中透着几分精明。
“最近不少名流光顾这里，沃克小姐可是我们最受欢迎的客人。”钟表店掌柜也笑着开口。
商铺老板们个个语气不疾不徐，态度亲切得体，并无半分强求之意。
可艾米莉亚听得分明：这些看似随意的邀约，背后藏着某种殷切的期待。
她当然清楚自己的名字意味着什么。
她的香水能在上流社会掀起风潮，她的审美能成为社交圈的风向标，甚至，她随意一瞥、一句评价，足以影响这些店铺未来几个月的生意。
他们或许与她不熟，但对她的影响力，比谁都清楚。
艾米莉亚淡淡扫过众人脸上的期盼，微笑仍优雅，却带着疏离。
“多谢好意，今日有事，改日再叨扰。”
语气温和，语调平稳，却不给人挽留余地。
空气微微一滞。
店主们对视一眼，虽有些遗憾，却也知趣地不再多言。
听到门外如此大的动静，恰巧在店里埋头忙碌着的西奥多·杜布抬头朝玻璃门外看去。
他新装的门是双面毛玻璃，外面看不清里面，但里面却能将外面的情形尽收眼底。
正巧，他的视线撞上了艾米莉亚·沃克，隔着一扇门，不知怎的，竟有一种对方也在含笑回望的错觉。
西奥多眨了眨眼，起身往外走，朗声道：
“有一阵子没见你了，我们进来说吧。利欧刚才还帮你收了几大袋面粉，怎么好端端得买这么多粮食，你一个人能吃的过来吗？”
他挺着富态的大肚子，顺势轻拍了一下艾米莉亚的肩膀，动作自然随意，目光得意地扫过周围那些饶有兴味观望的店主们。
随后，他不紧不慢地拉开门，将艾米莉亚请进店里，将外面那些复杂的视线隔绝在彩绘玻璃门外。
“吁——，西奥多你出来的可真及时，我都不知道再晚一步，会不会咱家的合伙人被别家商铺老板给拐走了！......”
艾米莉亚夸张的捂着自己的胸口，面上虽是一脸口怕，但语气里确是止不住的笑意。
见她极具张力富有感染力的表演，西奥多·杜布给面子的呵呵一笑，无奈地听着艾米莉亚调侃抱怨着。
也是听她越说越夸张，作为一个比较成熟年长的男性，他还是最后叫停了艾米莉亚的吐槽。
“蛮久不见，你变化蛮大的。虽然现在你对比之前沉静柔和的性子更加活泼亲切甚至有些过于跳脱，但我还是比较喜欢和现在的你相处，你如今给人的感觉更加真实了。”
瞧着她一如既往柔和带笑的小脸，西奥多有些讶异点评道，若不是确认眼前这位就是自己的生意合作对象，如今的性子看起来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哦，有吗？”艾米莉亚闻言，面上的表情一收，认真打量起来内部大变样的店铺。
她能嗅到混合了晚香玉、鸢尾、檀香与琥珀的气息，根据味道浓郁程度，可以推断出源头正是来自墙上陈列的各种精致玻璃瓶、锡罐或瓷盒……
在店里众多气味的混合掩盖下，也就是艾米莉亚走近，西奥多才罕见的发现她今日竟喷了香水。
毕竟沃克小姐她自己虽是调香师，但却并没有喷香水的习惯。
西奥多有问过缘由，却不想理由竟然如此简单：她看不上那些个庸俗陈词滥调的味道。
那么这到底是什么香水，竟能够入这一位往日里对众多香水味道不屑一顾的眼？
西奥多好奇的用鼻子更靠近艾米莉亚那边闻了闻。
那是一种黏腻让人陶醉的味道，有隐隐似花香的芬芳，但细嗅下却又有所不同，好像血液干涸后的那种腥味，但不知与什么东西中和，气味特殊到竟让他一个大男人血气上涌，勾出一丝情欲的冲动。
“呵呵，西奥多，若不是我知道你到底是个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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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子，就凭现在你这样痴汉的神情，旁人指不定会说你是个什么变态呢。”
艾米莉亚观察完对比与上次来店里时全然陌生的内部布局，正要开口说话，转头就把眼前西奥多的失态尽收眼底，一脸好笑地摇头看这个富态中年男人的笑话。
“哈哈，对不起。我们天才调香师的品味果然不一般，今日怎么好端端的喷了这么好闻的香水？难不成，是我们工坊才研制出什么最新品？”
西奥多不自然的咳嗽了一下，笑着感慨道。
不过说起“新品”结尾这两个字，他的双眼瞬时亮了起来。
“其实玫瑰麝香这个新系列你不知道，最近都卖得利欧数钱都数不过来了。尤其是按你要求改为麝鹿的油脂萃取后，整体味调和留香都是一绝。你打算要给它取什么样的名字？
还有，我和利欧跟着与客户们处理交际谈话简直忙到焦头烂额了。
你说我也是一个大老板，哪里有把自家股东累死的道理？
也是时候扩大人手，为工坊添加些新鲜血液了。”
听到西奥多最后的提议，她深有体会的点头。
偌大的工坊，生意这么火爆，一直让利欧和格雷诺两人忙前忙后也不是什么事。
至于新产品嘛，艾米莉亚在西奥多的示意下进入了柜台后方的会议室内的木椅上入座，胸有成竹自信地一笑：“早就想好了，新系列香水的名字叫做‘迷醉之浪’，怎么样？”
“这还是法国最尊贵的人赐的名呢！”说罢，她故作神秘地用手指往上指了指。
“那可是皇家认可的噱头，真有你的！哈哈！毕竟，那位可是除波利尼亚克家外很少有与别人交好往来。”
理解艾米莉亚手势暗指的谁后，西奥多·杜布面上一副佩服至极的做派，称赞这名起的妙，随后，便作不经意间接着问道：
“诶，说起来什么时候沃克小姐你竟然和玛丽王后搭上话了？与那位私下相处，你觉得她为人怎么样？”
艾米莉亚琢磨不出来他是个什么意思，便中规中矩地按照平常人对皇家的敬爱，冠冕堂皇一顿赞美输出。
听见她字里行间里都是对王后的肯定，西奥多嘴角的笑淡了淡，虽然弧度变化很小，但还是被时刻观察他面部神情的艾米莉亚捕捉到了。
对杜布先生的态度和立场有所了解后，她下一句的夸奖话锋一转：“不过，若非必要，我其实并不是很想和这位安托瓦内特王后私下过多接触。”
“哦？为何这么说？”
西奥多一听这话，来了精神。
他圆润富态的面上往日带笑的神情收敛，取而代之的是认真不够言笑的脸孔，严肃起来倒是自有不怒自威的效果。
艾米莉亚与之对视，这才发现细看杜布先生的眼睛并不完全是黑瞳，而是有些许深褐色。
他眼神锐利，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好似一切谎言都无处遁形。
“你不觉得吗？王后有给人有一种虚假做作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