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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她赌的是人心

作者:千嶂照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码头上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海风的呼啸声。


    “但是!”


    岑碧筠话锋一转,丝毫不畏惧地望向脸色阴沉的袁山,“也请大家记住,若日后我岑家遭遇任何不测,或是再有任何污名栽赃,那必定是协安堂在背后搞鬼!”


    “是他们容不下一个不肯同流合污的岑家!”


    话音将落,激烈的掌声一浪接一浪汹涌拍打过来。


    “我们相信岑三小姐!”


    “支持岑家!”


    “打倒人贩子!打倒协安堂!”


    袁山脸上的假笑早已挂不住,取而代之的是狼狈的慌乱。


    他万万没想到,岑碧筠心思如此缜密,竟请了教堂的人全程监督,让他想浑水摸鱼都无从下手。


    更没想到,这个平日看似温婉柔声细语的富家女,竟有如此魄力,敢于当众撕破脸皮,直接点了协安堂的名号。


    今天这局,他非但没占到便宜,反而让协安堂成了众矢之的,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阴狠地剜了岑碧筠一眼,在群情激愤中,带着手下灰溜溜地挤开人群仓皇退走。


    看着协安堂的人消失在视线里,岑碧筠紧绷的神经一下松弛。


    刚才那股支撑着她的强大气势瞬间抽离,脚下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旁倒去。


    严恕一直紧紧盯着她,在她倒下的瞬间,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将她接在了怀里。


    他低头看着她苍白疲惫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疼惜涌上心头。


    除了疼惜,还有几乎要满溢出来的赞赏和佩服。


    他明白,她刚才是在进行一场豪赌,一场背水之战。


    她当众揭露协安堂的阴谋,以自身和家族的名誉立下重誓,彻底在众目睽睽之下斩断了与协安堂合作的任何可能。


    从此,岑家与协安堂,便是明面上的死敌。


    她赌的是人心,赌这些华工更希望保留一个能保护他们家人的靠山,而非带着盲目的仇恨,看到岑家墙倒众人推。


    她赌赢了。


    岑碧筠在他怀里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了力气。


    等她再看向周围时,人群已渐渐散去,只留下一地狼藉。


    不远处街角,傅灿章默默伫立着。


    中药堂今日不忙,他想起那日车上岑碧筠的邀约,便想着过来帮忙。


    他赶到时,骚乱正达到顶峰。


    他犹豫着,踌躇着,正想鼓起勇气冲进去,却眼睁睁看着严恕脱下西装裹住她,将她护进怀里。


    接着,他便听到了岑碧筠那番石破天惊的宣言和立誓。


    他深受震撼,内心翻江倒海。


    看着岑碧筠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站在麻袋上昂着头,顶着枪口,为家族和同胞慷慨陈词的身影,一股强烈的自惭形秽淹没了他。


    他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如此懦弱。


    她不懂什么过刚易折的道理吗?


    她懂。


    可她依然选择了最刚烈且最不计后果的方式去抗争。


    而他呢?


    他懂那么多明哲保身的道理,却唯独不懂她的勇气。


    他一直就只想有尊严且平淡地活着,远离纷争。


    可如果没有像岑碧筠这样的人存在,他们华人在这片土地上,又何谈真正的尊严?


    这念头本身,就充满了矛盾。


    此刻,他看着岑碧筠软软地靠在严恕怀里,看着严恕沉默地用衣袖小心翼翼擦去她头发上的污渍,那份呵护,叫傅灿章心中最后一丝勇气也消散了。


    他好像只能陪她风花雪月,却无法为她披荆斩棘。


    他苦涩地垂下眼悄然转身,没入人群深处。


    就当自己,今日没来过吧。


    岑碧筠窝在严恕坚实温暖的怀抱里,令人心安的踏实感包围了她。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她单枪匹马闯协安堂赌场那回,他也在她身边。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他的侧脸。


    他真好看。


    尤其是保护她的时候。


    心底有一丝异样的悸动悄然抽枝,渐渐生出细芽。


    倏而,岑碧筠心头猛地一跳,迅速压下这不合时宜的悸动。


    不,她提醒自己。


    傅灿章才是那个与她门当户对的人。


    只有他,才是她应该匹配的归宿。


    ……


    回到岑宅,洗去一身狼狈,刚换上干净的家常服,父亲岑万山就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显然,今日下午的港口风波已经传到了他耳中。


    岑碧筠被叫进了书房。


    岑万山坐在书桌后,上下打量了她许久,半晌才沉沉地叹了口气。


    “阿筠,你太冲动了。”


    他站起身,踱到窗边,望着窗外夜色,“那种情势下,那些被煽动起来的华工,就像一群饿红了眼的野狼,随时可能把你撕碎,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岑碧筠走到茶几旁,动作从容地为父亲斟了一杯热茶。


    她将茶杯轻轻放在父亲面前的书桌上,淡然一笑,“父亲放心,不会的,女儿相信真心胜过一切算计。”


    看着女儿眼中的坚定,岑万山脸上露出抹怅惘笑意。


    他缓缓坐回椅中,端起那杯热茶,没有喝,目光却久久地停留在岑碧筠身上。


    良久,他喟然长叹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遗憾,“阿筠,你若是个男儿身,该多好啊……”


    岑碧筠一怔。


    这是父亲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


    岑万山疲惫地捏着自己的眉心,“你那大哥是个自作聪明的笨蛋,处处算计,却总把路走窄。”


    “你二哥更不堪,是个忠奸不分,只会在窝里耍横的蠢材……若你是男儿身,”他无力翕动嘴唇,“为父我也就不必这么累了。”


    岑碧筠静静地听着,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


    有些想娘亲了。


    ……


    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篮球馆里回荡着球鞋蹭过地板和篮球撞击篮板的砰砰声。


    四个女生坐在观众席最高一排的角落,零食袋摊开在中间,百无聊赖地看着底下男生们汗流浃背地争抢那颗可怜的球。


    奥菲利亚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了身子,冲着其他三人招招手,“喂,你们听说了吗?”


    另外三颗脑袋一听有八卦可听,齐刷刷地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奥菲利亚。


    奥菲利亚很满意她们几个的反应,清了清嗓子,“下个周就是圣诞节……”


    “切!”


    雅典娜第一个发出不屑的鼻音,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这算什么新闻?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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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狗艾瑞克都知道下周是圣诞节,因为他马上就能得到一根镶着假牛肉的新骨头玩具了。”


    她夸张地伸出舌头,模仿着狗狗摇尾巴的样子。


    岑碧筠和埃莉诺被逗得噗嗤笑出声来,薯片渣差点喷|出去。


    “打断我,没有礼貌,”奥菲利亚佯装怒意地瞪了雅典娜一眼,“我还没说完重点呢。”


    三颗脑袋立刻又重新凑拢,形成一个紧密的八卦小圈。


    奥菲利亚这才得意地继续说道,“听说有男生们密谋,圣诞节那晚,大家一起去酒吧喝酒庆祝,举行假面变装舞会哦!”


    “假面变装舞会?”


    岑碧筠刚想开口发表意见,旁边的雅典娜已经瞬间蔫了下去,夸张地揉着自己的手腕和腰,发出痛苦的吐槽,“天呐!又要做礼服?我的手,我的屁|股,我的缝纫机恐惧症要犯了!”


    “这次随意穿,不劳烦大小姐您了。”奥菲利亚说道。


    而埃莉诺脸上的笑容则一瞬消逝,她猛地坐直身体,推了推鼻梁上的圆形眼镜,表情严肃,“等等,各位淑女们,请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禁酒令的存在?那可是违法的!”


    奥菲利亚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埃莉诺正滔滔不绝准备开讲普法教育的嘴,然后果断地看向雅典娜,“好的,下一位请发言。”


    雅典娜还在为逃脱缝纫机而庆幸,哭丧的脸立刻转为期待,“真不用我做礼服了?上次给你们三个做小礼服,我差点累得去见上帝!”


    奥菲利亚松开捂着埃莉诺的手,又迅速捂上雅典娜的嘴,“这次是变装蒙面舞会,整个高中部自愿参加,重点是没有讨厌的大人盯着,懂吗?自由!你就是披个麻袋,或者干脆……”


    她压低声音,带着坏笑,“光着去,也没人管你好吗?所以,下一位。”


    奥菲利亚目光投向岑碧筠。


    岑碧筠乖乖举起一只手,像在课堂上发言,“圣诞节那晚,是我十九岁生日,按惯例,需在家与家人共进晚餐,共享天伦之乐。”


    她语气平静,理由充分。


    奥菲利亚立刻松开雅典娜,又去捂住了岑碧筠的嘴,“得了吧卡娅拉,跟你那貌合神离的家人们过生日,能有和我们这帮姐妹狂欢有意思?你必须去!”


    岑碧筠无奈地扒拉开奥菲利亚香喷喷的手,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所以地点还是死狗一条?”


    终于获得说话自由的埃莉诺立刻抓住了关键词,“死狗一条?是那个地下酒吧的名字吗,你们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找我爸,让他去把那黑窝点曝光了。”


    “闭嘴吧,扫兴王!”


    奥菲利亚眼疾手快,抓了一把爆米花塞进埃莉诺喋喋不休的嘴里,“就知道你会这样,破坏气氛第一名!到时候罚你多喝两杯蓝色风情,我请客。”


    “唔唔唔——”


    埃莉诺被爆米花堵住嘴,挣扎了几下,但听到蓝色风情时,眼睛一下子亮了。


    天知道禁酒令以来,她有多想念那杯总是让她进入美好微醺状态的鸡尾酒。


    她脑中开始盘算,不然偷偷带个小玻璃瓶,给家里那个馋酒馋得抓耳挠腮的老爸也匀一点回去?


    “等等,”雅典娜眯起眼睛盯着奥菲利亚,“奥菲,这次去要不要交会费?”


    奥菲利亚用手指遥遥指向篮球场上那个已经连续投丢N个篮板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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