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腾的热气从奶白色的液体表面逸散，机械骨骼组成的冰冷手臂从沈危手里接过了这杯热牛奶，再把它捂在手里，温暖透过杯壁一点点传到了楼还的手心上。
坐在一边书桌旁的沈危托着腮，看了靠在自己床上的楼还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吧，做了什么噩梦？吓得都愿意跑过来敲我的门了？”
楼还眼梢耷了耷，想了一会儿，抬头看沈危：“我的噩梦，来来回回就那几个。”
沈危顿了顿，罕见地没继续往下问。
楼还抬眸瞥沈危的表情一眼，然后就把父母的离世、被沈危抛弃的害怕，还有……14岁断臂的痛苦全都一并咽了下去，说：“梦到小时候被张叔的大黄狗追。”
张叔的大黄狗，就是小时候在沈危口里比楼还壮的警犬。
沈危愣了一下，很快便垂下眼笑了一声，揶揄：“小狗怕大狗，很正常。”
“小时候大黄追着我赶，你就会把我抱起来，”楼还说，“它就咬不到我了……但是梦里没有你，我就被它咬到了手。”
楼还抬起了那只机械手臂，转动着手腕看了两眼：“沈危，特别疼。”
疼到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
室内寂静下来，沈危将托着脑袋的手放下来，盯了楼还好一会儿，却什么也没有说。
“不过梦还有后续，”楼还顿了顿，语气变得轻快了一点儿，打破了有点僵的氛围，“后来我长大了，变强了，就把大黄拧起来揍了一顿，还把他的狗碗炸了。”
沈危：“……”够幼稚的。
“大黄就被我打跑了。”
“所以今天是才梦到被咬就被吓醒了吗？”沈危笑着指了指楼还手里的杯子，“那正好，把牛奶喝了，继续变高变强。”
楼还撩了撩眼皮，觉得沈危跟哄小孩儿似的。
他三两下饮尽牛奶，把杯子放到床头，问：“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沈危挑了下眉，重新靠坐回椅背：“怎么？我还要向你报备吗？”
楼还顿了一下，垂眸开口：“你……不带我吗？说了我给你当保镖、抑制剂……”
沈危看楼还一会儿，大概想说“我有保镖，也有抑制剂”，但想起楼还那句小声的“我不贵”，还是没这么开口：
“一点小事而已，用不着家里的大保镖出动。”
楼还打破砂锅问到底：“什么小事？”
沈危闻言，审视地看了楼还两眼，姿态又重新放松下来，笑着摊了下手：“当然是……出门赚钱养小狗啊。”
楼还一愣。
明明是玩笑，但沈危这句话，就好像说的把楼还当成了什么很重要的家人一样。
“鬼话连篇。”楼还偏过头，小声吐槽了一句。
不是赚钱养那些乱搞的alpha就不错了。
“一些商业合作而已，”沈危总算说了句正经话，他拿过楼还放在床头的杯子，转身往门外走去，“成年人当然要忙工作，至于你，过几天应该也要开学了？”
楼还怔了怔：“你办好了？”
“说一句就行了，”沈危推开门，回头望一眼床上的楼还，“帮了你的忙，准备怎么表示？”
楼还看了眼沈危，认真开口：“谢谢。”
沈危才不放过他：“叫叔叔。”
“……”楼还咬了下牙，“哥哥。”
沈危勾了下唇，转头出门将杯子送去了厨房。
……
楼还在沈危的背影离开视线的一瞬间，迅速抬眼。
刚刚在和沈危说话的时候他就偷偷观察过，沈危的房里有一个针眼监控，在旁边柜子的正上方，稍微有点高。
不能摧毁它，不然沈危肯定会怀疑。
楼还顿了顿，单手掀起自己的t恤，将它直接从身上脱下来，再看似随意地一甩。
好巧不巧，刚好就挂在了柜子上，蒙住了监控。
楼还迅速来到沈危的书桌前，扫过上面一排整齐排列的书籍，抽出其中的文件夹打开，然后俯下身，按了下左耳的蓝色耳坠。
随着极为轻细的“咔嚓”一声，文件夹上的全部内容被微型摄像机拍摄下来。
他把文件放回原位，顿了顿，再同样凑近书桌下的抽屉，然后尝试拉了拉。
抽屉居然没锁。
楼还十分轻易地将它拉开。
“……”
1秒后再用更快的速度直接把它给推了回去。
楼还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不正经的alpha，套这种东西也不知道换个隐秘的地方放。
也不知道在和谁用。
楼还背过手，偷偷碾了下才摸过抽屉的指尖，刚要继续动作，门外却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
沈危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楼还裸着上身，一言不发地站在床旁边的模样。
他的目光先是移开，看了两眼再整洁不过的书桌，然后才转回来，重新打量起了楼还：“怎么把衣服脱了？”
楼还闷了闷，又闷了闷，最后冷静开口：“喜欢裸睡。”
沈危难得讶异地看楼还一眼。
半个多月前楼还还防沈危防得不得了，半个多月之后竟敢在他面前裸睡，不怕沈危玩他了？
沈危走近楼还两步，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勾了勾唇，又问：“那你脸怎么红了？”
“热的，”楼还偏过头，躲开沈危的目光，面无表情地继续胡说八道，“热，所以裸睡。”
沈危点点头：很有道理，要是Ben那种脑子需要检修的仿生人一听肯定就信了。
“好，那睡觉还盖被子吗？”沈危再自然不过地坐回床上，然后贴心地替楼还留出了一半的空隙，“还不来睡吗？”
楼还：“……”
裸着上身，和沈危这种不正经的alpha睡一张床上？
沈危俯身，凑过来一点儿：“阿还？”
楼还想起了沈危抽屉里的那几盒套：“我回去接着做梦。”
“嗯？”
“打倒大黄，”楼还还说便面无表情地快速往门外走去，“在你这儿做不了梦。”
说完人已经出了门，还不忘“呯”一声把门关上，怕沈危追出来。
沈危坐在床上，看着被关紧的大门，突然弯了下眼，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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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还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禁逗。
笑了好半天，他的表情才一点点淡了下来，眉眼也渐渐变冷了。他抬过眸，看了不远处那张整齐的书桌一会儿，再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向楼还落在衣柜顶的那件T恤上。
沈危用指尖触上后颈的某处。
半个月了，那个咬痕终于慢慢消退下去，现在只余留了很浅的、几乎已经叫人看不清的一层印。
沈危顿了一会儿，伸手将楼还的T恤拿了过来。
他捏紧那团黑色的T恤，闭了闭眼，最终还是克制不住，低下头把脸藏在了里面，像是忍受不住痛苦一般轻喘了一声。
曾经拥有过一次解药，又怎么可能不会对它上瘾。
他已经尽量不去见楼还了。
……
“那批货……都被……”阴暗的审讯室里，一个浑身是血，目光空洞的alpha正颤抖着开口，像一个提线木偶般，执行着主人的指令招供，“是艾莱德……艾莱德家族指使我的……”
说完这句话，alpha就像是被抽空了最后一口气一样，无力地瘫痪下去。
沈危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把他往地上一甩：“Ben。”
Ben走上前，任劳任怨地把地上昏死过去的人拖走。
身上又沾染上了其他alpha的信息素，沈危皱了皱眉，脱掉了染血的手套：要不是曼陀罗信息素有致幻作用，能够让人在幻觉控制下对任何事直言不讳，沈危也不会那么频繁地动用信息素审讯这些人质和叛徒。
“大人，”身后有另一道年轻的男生传来，是个beta，“那批货已经都追回来了，但……没有找到是艾莱德家族指使的证据。”
意料之中。
沈危转过头：“能找到才奇怪。”
“他们最近越来越不安分了，”beta顿了顿，又开口道，“大人，反叛军刺杀您的事，会不会和他们有关？毕竟，除了极少数高层以外，没有人知道您的身份……”
“关系不大。”沈危坐回主座，随意瞥了beta一眼，“先不用管他们。”
“好。”beta又想到另一件事，”还有……您身边叫楼还的青年，能这么巧合地出现救您，我觉得不对劲，会不会他们本来就是……”
“这里没你的事了，”沈危打断他，“盯好艾莱德家。”
“好。”beta顿了顿，毕恭毕敬地鞠了一个躬，然后缓缓说出了一个让所有反叛军都深恶痛绝的称呼，“城主大人。”
沈危闭上眼，揉了下眉心。
信息素的反噬又来了。
身后beta的脚步越来越远，而另一道规矩到每一步的距离都一模一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先生。”Ben停在了沈危身后，“您也察觉到了吗？楼还先生有问题。”
沈危缓缓睁开了眼。
“需要我将他从白名单中移除吗？”Ben继续问。
“不用，”沈危打断Ben，他重新抬起眸，目光落向仿生人助理还没来得及清除的，布满alpha血迹的地面，突然很浅地勾了一下唇：
“有没有问题，试试不就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