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不对，是出差很开心。
黎乐每天都跟在霍聿的身边跑动跑西，见识到了霍聿工作时候的认真严谨、与人谈判时的据理力争、邀请别人出席开业仪式时的谦虚内敛……各种场合他都是游刃有余的。
当然，仅仅是工作没办法吸引黎乐的目光，有机会吃到来自世界各地的美味才是他最大的收获。
霍聿谈工作，他就在角落里偷偷吃东西。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完成了一次位移，他们从A市的酒店回到了位于东洲的家里。
小区物业已经提前将寄养在他们那边的芒果送了回来，小东西才有家几天就体会了一次分别，绕着黎乐的脚边呜呜呜一直响。
晚上睡觉的时候，芒果一定要窝在黎乐的身边才安心。
梦境里，一如既往的大海、沙滩、木屋。
不同的是，出现在梦里的黎乐不再待在草地上，他盘腿坐在木屋的台阶上。
他的身后，隔着一堵墙、一扇窗，少年时的霍聿无声地看着远方。
黎乐没有去推开木屋的门，作为梦境的旁观者，他顺着霍聿的视线看向远方。
大海真蓝啊。
白云静幽幽地点缀在湛蓝的天空上，与海面上的倒映交相辉映。
平静的大海波澜不起，没有飞鸟、没有游鱼，就连云都是静止不动的。
很安静，也很甜。
黎乐抱着自己的双腿，歪头靠在膝盖上，享受着梦境的滋养。
这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
他觉得很舒服，很惬意，可以在这里待上一万年。
突如其来的，木屋的门发出了悠扬的声音，吱——呀——，眯着眼睛的黎乐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躲了躲，他好奇地侧头，看到少年的霍聿走了出来。
平静梦境忽然升起的波澜，黎乐不懂这是因为什么而引起，他决定静观其变。
少年的霍聿身量已经很高。
青葱昂扬，背脊倔强挺拔，整个人带着争锋相对的锐利，和成年时的内敛截然不同。
大概是锐利朝气是少年人独有的气质，少年霍聿还带着天之骄子的傲气，肯定会让许多家长看到了感叹一句：特么的，我咋没有生出这么个儿子。
哈哈。
黎乐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捂着嘴，抖动着肩膀没有发出声。
小霍聿在台阶上坐了下来，黎乐慢慢挪到了他的身边。
木屋的门开着，黎乐抑制不住好奇地向后看，他看到了房子里简单的陈设，最特殊的大概是一架钢琴，钢琴后面坐着个模糊的身影。
从模糊的线条上可以看出是个女人，她正在弹奏。
黎乐的音乐素养很一般，他的网名是偏科音乐家只是因为名字中有个乐字，没人规定取名乐的人就要懂音乐呀，他就不懂。
不懂，所以不知道女人弹奏的曲子叫做《致爱丽丝》。
“结婚前我们就说过，各取所需，不谈感情，有孩子能让父母安心就可以。霍东恒，你得寸进尺了。”
“我自己的老婆对我冷漠的像个陌生人，说出去谁信。”
“我们有正常的性|生活，你只是企图从我这里得到感情，抱歉，我太忙了，这个没法给。”
“放屁，你追求梦想和谈感情有冲突吗？”
“可你要的是一个女人全心全意围绕着你转，不能有独立的人格和独立的事业，相夫教子、百依百顺，我办不到。”
“别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为什么不行？你连自然孕育一个孩子的时间都挪不出来，宁愿去做试管，季宁，我当真是看不懂你。”
音乐声里，女人淡淡的充满理性的声音说：“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本来就没法看懂，也无须你看懂。”
这对话绝对在霍聿的脑海里占据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被他藏在潜意识的房子里，当对话再一次重复的时候，黎乐把门推上了，不想听。
扭头看着少年霍聿稚嫩的面孔，黎乐忍不住抬起手戳了戳霍聿的脸颊。
他只是虚虚地点了一下，没想到少年霍聿的脸那么嫩，凹陷出了一个小酒窝的形状。
黎乐心虚地收回手指，他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懂如何安慰。
安静地陪伴。
黎乐就这么简单地陪着少年霍聿看海。
“黎乐。”
黎乐猛地坐直了身体，他先是扭头看向了少年霍聿，少年霍聿正在平静地看海，声音不是他发出来的。
“黎乐。”
呼喊声再度传来。
变得格外清晰。
黎乐认出来了，是陈辰成的声音。
黎乐站起来，“陈辰成？”
“黎乐！”得到回应，陈辰成的声音明显变得激动，他着急地说：“黎乐，爷爷在家里面晕倒了，我现在在他的潜意识梦境里守护他，只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找你，拜托你帮我打120，快救救爷爷。”
黎乐听到了，也很急。
“怎么办，我还在梦里面，不知道怎么喊醒霍聿。”
“没事，我教你怎么脱离梦境。”陈辰成的声音很疲倦，护着老先生灵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梦魇可以主动脱离梦境，黎乐知道办法了，努力闭着眼睛冥想。
再睁开眼，他发现回到了位于湖景壹号的房间里。
脑子迟钝了一秒钟，黎乐反映了过来，推着身边的人喊着：“霍聿，霍聿，醒醒。”
霍聿睁开眼睛，眼底有微微的倦怠，“黎乐？”
“陈辰成在梦里告诉我，老爷爷晕倒了，快打120啊。”
霍聿彻底清醒，他连忙坐起来，没有半分犹豫地拨打了120电话，那边的接线员说知道了，立刻派救护车过去。
打完电话，霍聿思索了下说：“我们不过去不行，你现在跟我下楼，但我们距离太远了，等过去不知道情况会怎么样。”
“那怎么办？”黎乐急却没有乱方寸。
那位老爷爷博学又乐天，找他诊脉的人在他三言两语的劝解下立刻松开了紧锁的眉头。
一个好的医生不仅可以开药，亦能够慰藉患者的心灵。
黎乐很喜欢老爷爷身上慢悠悠的处变不惊的气度，觉得只要他在，就没有大破天的事儿。
可他忘了，那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者。
人是会死的，随时都有可能死的。
黎乐呼吸有瞬间的凝滞，他冷静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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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边有认识的人吗？”
“有。”霍聿掷地有声地说。
他轻拍黎乐的肩膀，声音坚定而温柔，“我之前看病的周医生就住那边，我拜托他去看看。”
“好。”
霍聿是很可靠的，有他一句话，黎乐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霍聿拨通了周医生的电话，等待的十几秒钟里他和黎乐已经走到了家门口，随时准备推门下楼。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了周医生困倦的声音。
“霍先生，你最好有急事。”大半夜被吵醒，周医生已经很客气了，他都没有生气地骂人。
霍聿把情况说明后说：“抱歉，大半夜打扰你，林先生麻烦你了。”
“林云之老先生？”电话那头传来了被子摩擦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穿了鞋子哒哒哒的出门声，夜半时分，细小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嗯。”霍聿说。
周医生的声音已经变成了白日的镇定专业，他说：“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已经听到救护车的声音了。”
“好，我们也马上来。”
老爷爷所在的小区里，走在夜色中周医生愣了愣，他边走边看着已经息屏的手机，喃喃自语，“他说啥？我们？”
不会吧？
不会吧！
他就说要坦然面对病情，不能讳疾忌医，怎么可以把幻觉当成真的！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周医生忙赶到老爷爷家，门肯定是打不开的，但他是这个小区的老住户，知道怎么找“捷径”。直接走到前院，翻墙爬了进去。
疏于锻炼的医生落地不稳，发出闷哼，幸好只是擦了下胳臂，没有大碍，他赶在医护人员敲门前打开了门。
救护车嘀哩嘀哩。
撕破了暗夜的平静。
等黎乐和霍聿赶到东大附院，见到了胳臂上涂满了碘酒的周医生。
周医生注意到了霍聿的眼神，摆摆手说：“没事，一小块擦伤，涂了碘酒之后看着可怕了点。”
“实在是麻烦你了。”霍聿说。
“麻烦啥呀，我和林老一个小区的，也算是认识，帮忙是应该的，已经找到林老儿子的电话打过去了，他儿子在深城，说了会坐最早的一班飞机过来。”
说完，周医生打了个哈欠。
霍聿在周医生旁边坐下，他看了眼急诊室，里面，老先生早没了前几天看到的精神矍铄，带上了各种仪器之后蓦然发现，他竟然如此年迈了。
急诊的医生说幸好送的及时，不然就危险了。
夜半的急诊室不是安静的，它甚至是嘈杂的。
各种仪器的滴滴滴，脚步声哒哒哒，家属的叫声、患者的哀嚎，夹在在一起，令人心慌不安。
周医生说：“医院就是这样的。”
他率先打破了平静，话音落却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周医生扭头，瞬间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了啥？！
看到霍聿正在和空气说话。
揉揉眼睛，确定了，的确在和空气说话，还是两团空气。
周医生下意识掐了一把自己。
周医生：“……”
他就说嘛，药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