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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苦夏

作者:栗子蒙布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然后,九重歌看见夏油杰面无表情地将那东西拿起,停顿了足足两三秒。


    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细长眼睛里,极其快速地闪过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极致厌恶与挣扎,仿佛他手中握着的是一坨凝固的呕吐物。


    他闭上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将咒灵玉塞进口中,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呕——咳咳……”


    强行吞咽的生理反应让他控制不住地干呕了一声。


    虽然立刻被他压抑下去,但额角瞬间迸出的青筋和骤然苍白的脸色,清晰地说明了那绝非愉快的体验。


    他迅速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试图压下那味道,但眉头依旧死死拧紧,那股压抑的烦躁感几乎化为实质笼罩在他周身。


    九重歌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尤其是那无法作伪的、吃到极致恶心东西的表情,忽然脱口而出:“……味道像屎一样,对吧?”


    他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总是藏着重重心事的眼睛里,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


    咒灵玉那令人作呕的、仿佛裹挟着抹布碎屑的腐烂味道还在他舌根顽固地蔓延,糖块的甜味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没想到会从别人口中——


    尤其是这个据说与五条悟关系匪浅的表妹口中,听到如此精准又粗俗的形容。


    这感觉古怪至极,像在泥沼中独自挣扎时,突然有人递过来一把同样沾满污秽的铲子。


    “……你怎么知道?”他最终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九重歌扯了扯嘴角,没什么笑意:“猜的。看你那表情,跟生吞了十只苍蝇然后被逼着回忆味道差不多。”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但不再是之前的公事公办。


    一种奇异的、建立在共同痛苦……哪怕只是单方面想象之上的短暂联系悄然建立。


    任务结束,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校舍。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


    “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夏油杰忽然停下脚步,拿出手机,语气恢复了部分平时的温和,但少了些刻意的距离感,“以后或许还有需要合作的任务。”


    九重歌没反对,扫码添加。


    操作完毕,她看着手机屏幕上新增的联系人,又抬头望了望远处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天际线,像是无意识地喃喃低语:


    “有时候觉得……我好像离我表哥越来越远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迷茫和倦怠。


    “以前就总觉得追不上他,现在……好像更不可能了。他走的太快,去的方向,我都快看不清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天才……其实五条悟才是那个天才吧。”


    这句话像一枚细针,精准地刺入了夏油杰心中最敏感、最焦灼、日夜啃噬着他的区域。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瞬。


    “这样吗……”


    他没有接话。没有安慰,也没有附和。


    只是那刚刚因为“同类”感而略微松动的神情,迅速重新冻结,甚至比之前更加沉郁。


    五条悟的名字像一道闸门,落下后便隔绝了所有试图流露的情绪。


    九重歌的话,无疑是在他内心的焦土上又浇了一瓢热油。


    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感觉?


    那个曾经并肩的挚友,那个“最强”的名号,那条越走越偏、越来越孤独的道路……


    每一个念头都让他焦虑不堪,烦躁欲呕。


    但他什么也没说。


    这些翻滚的、黑暗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情绪,无法也不该对任何人言说,尤其是五条悟的表妹。


    漫长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比之前的任何一次停顿都要沉重,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夕阳的光线变得冰冷。


    最终,夏油杰只是极其轻微地颔首,声音重新变得疏离而平淡:“任务完成,我就先走了。再见,九重同学。”


    说完,他甚至没有等九重歌的回应,便转身离开,背影在高专的制服下显得异常挺拔,却也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孤绝和压抑。


    九重歌看着他迅速远去的背影,抿了抿唇,最终也只是收起手机,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次意外的、短暂的交集,似乎触碰到了一些什么,却又更快地沉入了更深的水底。


    不欢而散。


    *


    当御影玲王时隔数周再次见到九重歌时,他几乎没能立刻认出她。


    训练场边的长椅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安静地坐着,右侧鬓角被利落剃短,新生的银白髮茬像初雪般覆在耳际。


    巨大的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紧绷的唇角和不带笑意的下颌线条。


    “歌?”玲王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仿佛怕惊飞一只停歇的蝴蝶。


    九重歌闻声微微侧头,墨镜随着动作反射出冷光:“玲王。”


    她的声音比记忆中更低沉,像蒙着层薄雾。


    果然更严重了……


    玲王的心沉了下去。


    他读过那些资料——


    精神分裂症患者常会出现自毁的行为,剃发或许也是其中一种表现。


    他小心翼翼地在长椅另一端坐下,注意到她搁在膝头的手。指节处有未愈的擦伤,指甲修剪得异常短促。


    “最近……”玲王斟酌着词句,“睡得还好吗?”


    九重歌沉默了片刻。


    “还行。”她最终含糊地答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墨镜腿。这个动作在玲王眼里却成了情绪不安的证明。


    凪抱着足球慢吞吞走过来,看到九重歌的新造型时眨了眨眼:“像赛博朋克2077里的角色。”


    他突然伸手想碰她的髮茬:感觉有点帅。”


    玲王猛地拦住凪的手:“别乱碰!”声音急得有些变调。


    两个白毛同时看向他,墨镜和灰眸里写着同样的疑惑。


    “我是说……”玲王慌乱地翻找背包,“我带了布丁!葡萄味的!”他捧着布丁盒像捧着什么圣物,“吃点甜的心情会好……”


    九重歌看着盒子上歪扭的蝴蝶结,突然轻声打断:“玲王。”


    “在!”


    “你最近很奇怪。”


    玲王的手僵在半空。他望着墨镜下那片冰冷的反光,突然觉得胸口闷得发痛。


    明明是你比较奇怪啊……


    在独自承受着我看不见的痛苦……


    “不,没什么。”


    *


    玲王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将布丁盒放在九重歌膝上。


    他扯出个过分灿烂的笑容:“突然想到队里还有加练!我们先走了!”


    说着猛地拽起还蹲在地上研究蚂蚁的凪,几乎是拖着对方往球场走。


    凪像条被突然拎起的猫,茫然地扑腾:“玲王……布丁……”


    “别说话。”玲王压低声音,手下力道又加重几分,“别打扰她休息!”


    九重歌透过墨镜看着两人拉扯的背影,指尖无意识抠着布丁盒边缘。


    玲王最近确实很奇怪——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简直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他怎么和糸师凛一个样啊,俩人串通好的吗?


    远处突然传来凪提高音量的疑问:“她是不是生病了?看起来好虚弱……”


    “胡说八道!”玲王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罕见的怒意,“歌只是……只是需要安静!”


    嗯……她其实也不是那么的需要安静,不过确实,她没生病!


    *


    被玲王几乎是拖着离开,凪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的画面。


    玲王反应好大……


    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还有,歌的样子确实变了,酷酷的,像刚打完最终Boss的NPC,或者游戏里那种需要解锁隐藏任务才能见到的角色。


    他其实并不觉得“生病”是什么需要避讳的词。


    游戏里的角色状态异常了,不就是会显示“虚弱”、“中毒”或者“混乱”吗?补血或者解除状态就好了。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九重歌看起来比平时“电量低”很多,所以直接问出来了。


    结果玲王却生气了。


    为什么呢?


    凪慢吞吞地跟着玲王走,心思却还留在那个长椅上。


    他和九重歌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感觉却很奇怪地合得来。


    大概因为都是白头发?


    而且,第一次见面时玲王介绍说“这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歌”,凪还以为会是另一个像玲王一样闪闪发光、能量充沛的人。


    结果完全不是。


    歌和他一样,怕麻烦。


    三个人一起打游戏的时候,玲王会热血沸腾地研究战术和连胜记录,而他和歌则更倾向于找个舒服的角落,用最省力的方式通关,或者干脆躺着看玲王一个人热血。


    她也是个游戏天才,操作精准得不像话,但和她solo赢了不会有负担,输了也不会被嘲笑……个屁。


    从某种角度看她,她性格其实有点恶劣,但是个好人。


    和她待在一起很舒服,就像……待在同一个频率里,不需要多余的解释和努力。


    玲王很好,但有时候玲王的热情和过度保护会让他觉得有点点累,虽然他不讨厌。


    但歌不会给他这种感觉。


    所以,他是真的觉得,如果歌也能来和他们一起上学、一起踢球、一起打游戏就好了。


    三个人在一起的话,一定不会无聊。


    玲王负责制定有趣的计划,他和歌负责用最天才(也是最懒)的方式去实现,或者一起对玲王的过分热情表示“好麻烦——”,然后再被玲王拖着走。


    那样的画面,想想就很有趣。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小的、戴着大墨镜的身影还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像个被暂时放置的玩家角色。


    凪歪了歪头。


    他只是觉得,状态异常了,就应该想办法恢复才对。


    而且,他并不讨厌和这个“电量低”模式的歌相处。


    也许……下次可以偷偷带个游戏机给她?打游戏比吃布丁更能恢复状态吧。


    *


    学生会室的气氛近来有些凝滞。


    九重歌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肉眼可见,比以前更加冰冷,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她处理文件的速度快得吓人,签字时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张,然后就会长时间地盯着窗外某个点,墨镜后的眼神晦暗不明。


    终于,在一次核对完石上优送来的、完美得挑不出一丝毛病的月度报表后,她将报表往桌上一放,声音听不出情绪:


    “会长。”


    白银御行正埋头苦读,闻声抬头:“嗯?九重同学,怎么了?”


    “我要辞职。”九重歌说得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会计监察的工作,到此为止。”


    “什……?!”白银御行猛地站起来,差点带倒椅子,“为什么?!是工作太辛苦了吗?还是哪里不满意?我们可以调整!”


    他绝不能失去这个虽然摸鱼但关键时刻能顶大用的战力!


    几乎就在同时,另一个低沉又带着点厌世感的声音也从角落响起,带着惊人的同步率: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也……”


    众人转头,只见石上优不知何时也举起了手,脑袋几乎要埋进账本里,声音闷闷的:


    “我也……想辞职。会计的工作,请另找他人吧。”


    白银御行:“!!!”


    双重打击!这是要出大事啊!


    “你们……你们两个约好的吗?!”白银御行感觉眼前发黑,血压飙升,“不行!绝对不行!学生会一下子损失两个人,而且还是至关重要的财务岗位,这会瘫痪的!”


    他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目光在九重歌毫无波动的脸和石上优乱糟糟的发顶之间来回扫视,语气几乎是恳求了:


    “坚持住啊!你们!有什么困难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九重歌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最后只干巴巴地挤出一句:“……私人原因。很忙。”


    按夏油杰的话来说,大概就是……苦夏吧。


    咒灵变多了,再加上她一直执着的想要学会反转术式,她的精神状态确实到了一个临界点。


    石上优则小声嘀咕:“我感觉要被四宫学姐杀掉了……”


    白银御行看着这两个一个因为“太忙”一个因为“要被杀掉”而同时摆撂挑子的家伙,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九重同学!你只是监察!已经很清闲了!再坚持一下好不好?期末很快就到了!” “石上!你的工作完成得非常好!学生会需要你的才能!再考虑一下!”


    最终,在一番混乱的拉扯,以及白银御行近乎声嘶力竭的挽留下……


    九重歌和石上优极其勉强地、暂时收回了辞职的请求。


    *


    夏天以一种黏腻而窒息的方式彻底降临。


    苦夏。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皮肤上,呼吸都带着一股灼热的铁锈味。


    与之相应的是,咒灵如同腐烂沼泽里的气泡,爆发式地增多,仿佛整个社会的负面情绪都被这酷热蒸腾出来,汇聚成扭曲的形态。


    任务清单长得看不到尽头。


    九重歌和夏油杰因为之前合作还算顺利,被安排到一起的频率越来越高。


    两人在祓除咒灵时确实有种无需多言的默契。


    她代替了已经成为咒术第一人五条悟曾经的位置,成为了夏油杰的搭档。


    但九重歌无法忽略夏油杰身上越来越重的变化。


    他抽烟抽得极凶。


    几乎每次任务间隙,或是等待辅助监督布下“帐”的片刻,他都会倚在墙边或树下,点燃一支烟。


    烟雾缭绕中,他眉心那道褶皱几乎再也没有舒展过,苍白的脸色在尼古丁的熏绕下透着一股更深沉的疲惫和厌世感。


    他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某种坚定的东西正在被缓慢地侵蚀、动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九重歌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看起来比所有被任务压得喘不过气的人加起来还要累,是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倦怠和压抑。


    一次任务结束后,周围是刚被祓除咒灵的残秽,散发着焦臭。


    夏油杰靠在燃烧殆尽的残垣边,又一次摸出了烟盒,手指似乎因为脱力而微微发颤。


    九重歌拧开一瓶水灌了几口,终于没忍住,看着他被烟雾模糊的侧脸:


    “喂,夏油,你最近怎么回事?压力太大了吗?”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你看起来比那些咒灵还像快要垮掉的样子。”


    夏油杰吐出一口长长的烟圈,烟雾模糊了他此刻的神情。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在一片沉默之后,声音沙哑地开口,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九重,如果你觉得……自己的实力永远不够,根本无法真正保护那些需要保护的弱者,该怎么办?”


    九重歌一愣,没明白他怎么突然跳到这个话题上。


    没等她回答,夏油杰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继续低声问道,那声音轻得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质问这令人窒息的夏天: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咒灵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呢?”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远处熙攘的、对刚刚发生的战斗一无所知的人群上,眼神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探寻和无法排解的沉重。


    九重歌被夏油杰的问题问得一怔。


    远处人群的喧闹声和近处咒灵残秽的焦臭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她拧紧水瓶盖,发出刺耳的塑料摩擦声。


    “保护所有弱者?”她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


    “别开玩笑了,夏油。谁都不可能保护得了所有人。咒术师又不是神明。”


    她踢开脚边一块焦黑的碎块,继续道,声音在热浪中显得有些冷淡:


    “硬要说的话,杀光所有人倒确实能让咒灵消失——毕竟没‘人’了,自然也就没‘诅咒’了。”


    “但这可能吗?这跟你最初想保护什么的初衷,不是完全背道而驰了吗?太极端了。”


    夏油杰夹着烟的手指顿住了,烟雾笔直地上升,然后被热风吹散。


    他没有看她,但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


    九重歌顿了顿,换了一种稍微缓和些,却依旧带着质疑的语气:


    “而且,到底要强到什么地步,才算能‘护住’整个世界?”


    “五条悟那个样子够强了吧?但他一个人又能盯住多少地方?杀得完源源不断诞生的咒灵吗?”


    “有时候我在想,”她的目光也投向远处那些渺小却忙碌的人群,“我们是不是太自大了?总觉得自己有了力量,就该去背负什么,干预什么。”


    “但人类……这些所谓的‘非术师’,他们脆弱得要命,但也顽强得可怕。”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类文明能磕磕绊绊延续到现在,甚至建立起能让这么多人生存的社会,自然有它的道理和韧性。”


    “他们自己也在挣扎求存,用他们的方式。我们过度介入,打着保护的旗号,说不定反而会打破某种平衡,引来更坏的结果。”


    她说完,周遭只剩下蝉鸣和远处模糊的城市噪音。


    苦夏的热度蒸腾着,让一切景象都微微扭曲。


    夏油杰沉默地吸完了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扔在地上,用鞋底缓缓碾灭。


    那个动作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决绝。


    他终于转过头,看向九重歌。


    他的眼神比刚才更加幽深,里面翻滚着九重歌完全无法理解的情绪,像是认同,又像是更深的否定,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悲凉的平静。


    “……是吗。”


    他极其轻微地应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被蝉鸣盖过。


    *


    九重歌将一张纸质门票递到糸师凛面前。


    “喏。” 她晃了晃票根,“你哥回国踢的比赛,VS川崎,我觉得你会想要这个。”


    凛正在系鞋带的动作猛地一顿,头也不抬地冷哼:“谁要看那家伙踢球?无聊。”


    “哦?” 九重歌挑眉,“可某人的浏览器历史记录里,全是‘西班牙甲级联赛REAL赛程’和‘糸师冴助攻集锦’呢。”


    凛的耳根瞬间爆红,一把抢过门票揉成团:“……那是手滑点错的!”


    “随你怎么说。” 她慢条斯理地又掏出一张崭新的门票,“反正座位在球员通道旁边,说不定能听到他骂队友‘蠢货’——”


    “闭嘴!” 凛抢过第二张票塞进口袋,声音闷闷的,“……票我收了,但绝不会去。”


    九重歌看着他发红的脖颈,轻轻踢了下他的鞋尖:“看看又不会死。反正你明天训练完也没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片刻,凛突然抬起头,眼神锐利:“你呢?你去不去?”


    “忙得很。” 九重歌转身走向车门,挥了挥手机,“满城那边财报审计到关键阶段,还有三个跨国会议——”以及爆发式袭来的任务。


    “……行。” 凛打断她,将门票仔细展平折好,“我去。”


    车窗升起时,九重歌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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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视镜看到少年站在暮色里,低头反复摩挲着那张门票,像握着一枚滚烫的硬币。


    她已经很尽力的帮他们修复关系了……


    接下来又有任务,真是一点都不能让人清闲。


    苦夏的烦躁和一次次与弱小咒灵的缠斗,像钝刀子割肉般消磨着九重歌的耐心。


    那些咒灵太弱了,弱到她甚至不需要拼尽全力,弱到让她对自己停滞不前的实力感到一股无名火。


    她想起五条悟——那个仿佛生来就站在云端的天才。


    他学会反转术式,是在生死一线的濒死体验中顿悟的。


    “也许……是压力不够?”一个疯狂又执拗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生根发芽,“再相信一次自己的‘天才’成分吧。”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


    又一次任务结束,在一处废弃工厂的角落,辅助监督正在远处布下“帐”的后续处理结界。


    夏油杰刚点起一支烟,试图驱散鼻尖萦绕的咒灵残秽和心底越发浓重的阴郁。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九重歌的动作——


    她抽出了她那把寒气森森的太刀,眼神是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和决绝,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刀尖猛地调转!


    “噗嗤——”


    利刃刺入血肉的闷响格外清晰。


    夏油杰嘴里的烟差点掉下来,瞳孔骤然收缩:“九重?!你在干什么?!”


    但已经晚了。


    九重歌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她在主动拥抱这种极致的痛苦。


    刀身抽出,带出一蓬温热的血花,然后再次狠狠刺入。


    肩膀、腹部、大腿……


    她精准地避开了绝对的致命点,却又每一刀都足以造成重创,仿佛在践行某种极端而残酷的仪式。


    她在用自己的身体,模拟那传说中的濒死之境,试图用最极端的方式逼出自身的潜力。


    鲜血迅速染红了她的衣服,滴落在积满灰尘的水泥地上。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呼吸急促而微弱,身体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住。


    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和一丝……未能如愿的茫然。


    她依旧没能感觉到咒力有任何“咻咻——”或“唰唰——”反转的迹象。


    只有生命力在快速流失的冰冷和眩晕。


    “咳……”她咳出一口血沫,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


    “你疯了!!”夏油杰猛地冲过去,一把扶住她瘫软的身体,触手一片湿黏温热的血液。


    他脸上的平静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全然的震惊和无法理解。


    他迅速扯下自己的领带,试图压住她身上最致命的伤口,但血很快浸透了布料。


    “坚持住!”他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立刻掏出手机,手指甚至因为惊怒而有些发抖,以最快速度拨通了急救电话。


    “喂?!这里需要急救!地址是……重伤,多处刀伤,失血过多!快!”


    他挂断电话,看着怀里气息越来越微弱的九重歌。


    她那试图触碰什么却最终失败的疯狂眼神让他心底某根弦被狠狠拨动,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愤怒、荒谬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的情绪涌了上来。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划破了沉闷的苦夏午后。


    夏油杰打横抱起几乎失去意识的九重歌,快步冲向工厂出口,血迹在他身后滴落成断断续续的轨迹。


    他紧抿着唇,眉头锁死。


    救护车内部的空间逼仄,充斥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刺鼻气味。


    红灯旋转,鸣笛声尖锐地穿透车厢,却盖不住九重歌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


    夏油杰一手死死按着她腹部最深的伤口,另一只手扶着担架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看着眼前这张失血过多、近乎透明的脸,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和荒谬感冲垮了平时的冷静自持。


    “为什么?”他的声音压抑着,几乎是低吼出来。


    “你之前不是还说……那样太极端了吗?!说什么物竞天择,不要过度干涉!那你现在这又是在干什么?!自杀吗?!”


    九重歌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涣散的眼神艰难地聚焦了一瞬,落在夏油杰因惊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上。


    她扯动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牙齿,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偏执的疯狂:


    “不……不这样……我学不会……反转术式……”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抽动都让伤口涌出更多的血。


    “我必须……必须学会……否则……打不赢……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


    夏油杰看着她眼中那簇即使濒死也未曾熄灭的、名为“执念”的火焰。


    看着她为了追求力量不惜将自身践踏到如此地步的疯狂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这幅景象……何其熟悉。


    为了变强,为了达成某个目标,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吞噬令人作呕的东西,承受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和扭曲……


    他自己,不也正是如此吗?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走一条“正确”的、肩负重任的孤独之路。


    可看着眼前的九重歌,这个为了打败一个敌人而几乎自我毁灭的“同类”,一个活生生的、血淋淋的镜子——


    一个前所未有的、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骤然钻入他的脑海,嘶嘶作响:


    就算她学会了反转术式,又能如何呢?


    就算她打败了禅院甚尔,又能如何呢?


    而我自己……


    就算我吞噬了无数咒灵,变得比现在更强,甚至……超过了悟,又能如何呢?


    就能保护所有想保护的人了吗?


    就能让咒灵从此消失了吗?


    就能让这无休止的、令人作呕的任务和这该死的、看不到尽头的苦夏结束了吗?


    答案清晰而残酷。


    不能。


    他所做的一切,他所忍受的一切,他所以为的“大义”和“责任”……


    在这样血淋淋的、自我毁灭式的疯狂面前,突然显得如此苍白、可笑、甚至……错误。


    他错了。


    大错特错。


    他一直走在一条根本看不到出口的、自我感动的绝路上。


    他所增强的力量,所积累的咒灵,非但没有带来解脱,反而让他更深地陷落在泥潭里,被无尽的恶心感和虚无感所吞噬。


    救护车一个急转弯,夏油杰的身体跟着晃了一下,手下的按压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低头看着九重歌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看着自己手上沾染的、温热的、属于同伴的鲜血,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悲凉和明悟席卷了他。


    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东西,从根基开始,彻底崩塌了。


    *


    自从九重歌在球场救了晕倒的自己后,千切豹马就开始各地寻医,势必治好自己的腿伤。


    就是没要到她联系方式这件事,令他非常难受,还被姐姐调侃了一番。


    每一次复查的通知短信响起时,千切豹马心脏总会漏跳半拍。


    他刻意选了东京最顶尖的运动损伤医院,挂号、排队、扫描——


    所有流程都沉默而熟练,唯独在走过急诊楼走廊时会下意识放慢脚步。


    候诊区的电视屏幕正播放财经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冷静地剖开空气:


    「九重集团长女九重歌正式进入董事会,并兼任英格兰满城俱乐部董事之一……」


    镜头扫过她的侧脸,西装革履的少女在闪光灯下颔首,眉眼如刀锋般锐利又淡漠。


    千切捏紧了病历本。


    他记得她说的那句“需要我送你回家吗?”——和屏幕上这个被称作「商业帝国继承人」的人仿佛是两个次元的生物。


    “恢复情况很好,但高强度爆发性训练还是需要谨慎。”医生推着眼镜说。


    回程的电车上,他反复刷新着满城俱乐部的官网。


    她的照片出现在介绍一栏,据说她拯救了满城的天价债务,让俱乐部起死回生。


    “怪物吗……”千切把手机攥得发烫。


    姐姐的消息突然弹了出来:“豹马,复查结果如何?顺便——你那个‘救命恩人’的联系方式要到了吗?”


    配了个捂嘴笑的表情包。


    他咬牙切齿地关机。


    腿伤愈合的疼痛远不及这种无力的焦躁——


    明明站在同一个球场过,却连靠近她的世界都需要仰起头攀登。


    *


    最后一次复查的结果好得令人难以置信。


    医生终于摘掉了“谨慎”的帽子,拍了拍千切豹马的肩膀:“恭喜,理论上,你已经可以回到你渴望的任何赛场了。”


    这本该是狂喜的时刻。


    千切捏着那份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康复报告,站在医院光洁如镜的大厅里,却感到一种奇异的空虚。


    这条漫长的、挣扎的复健之路终于走到了终点,而那个在他旅程起点惊鸿一现的人,却始终像一道抓不住的光。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离开。


    也许姐姐说的对,他该放下了。


    就在他转身走向出口的瞬间,侧方的急诊通道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轮子滚过地板的隆隆声,打破了大厅里固有的、压抑的宁静。


    “让一让!紧急病人!快!”


    几名护士和医生推着一辆担架床疾冲而过,速度快的带起一阵风。


    千切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让开通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辆床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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